姜小葵喘着气坐在地上，左臂的布条又开始渗血。她没管伤口，盯着眼前那片塌陷的大洞。蓝光退了，可空气还在颤，像是有什么东西藏在底下，正慢慢吸气。

    阿拾跪在地上，手指还搭在锅铲上。刚才那一缕灰白气雾已经缩回铲面，凝成的小点微微跳动，像颗被捂住的火种。他低头看，铲子边缘多了几道细纹，弯弯曲曲，跟地上的符文有点像。

    陈石站在两人身后，刀横在胸前，肩上的伤流出的血顺着指缝往下滴。他没擦，只是盯着法阵中心那把断剑。剑身裂痕更多了，裂缝里透出一丝暗红，像是铁锈，又不像。

    “它刚才……是在找什么。”陈石开口，声音有点哑，“不是抓人，是翻东西。”

    姜小葵点点头。她想起那些黑影扑出来时的样子，不像是攻击，倒像是被人从里面推出来的。她撑地站起，走到坑边，蹲下身，伸手探了探。底下没有风，也没有温度变化，但她的朱砂痣突然烫了一下。

    她立刻收回手。

    “别碰。”她对身后说，“这地方还活着。”

    阿拾这时抬起头：“它认名字。”

    “你说啥？”

    “锅铲刚才跟我说话。”阿拾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不是用耳朵听的，是直接往脑子里塞字。它说——别信名字。”

    姜小葵皱眉：“你是说，我们报的名字不对？”

    “不是不对。”阿拾摇头，“是太对了。它要的不是名字，是要你承认自己是谁。”

    姜小葵没接话。她低头看向自己手腕上的布条，血已经浸透了一圈。她撕下一块衣角，重新缠紧，然后从怀里掏出那块青铜碎片。

    碎片边缘粗糙，表面刻着一些看不懂的线。她把它靠近地面裂痕，刚一接触，碎片上忽然亮起几道微光，那些线条开始蠕动，慢慢拼成一段图案。

    她瞪大眼。

    这图案她在哪见过。

    青岩村的老墙根下，有一幅被烧过的壁画。小时候她常蹲在那儿抠土玩，隐约记得上面画的是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周围全是锁链一样的符号。后来山体滑坡，墙塌了，只剩一角露在外面。

    那时她还不识字，只觉得那符号看着眼熟。

    现在她知道了，那是符文，和天机阁密室卷轴上的风格一样。

    “这图……”她低声说，“不止一处出现过。”

    阿拾凑过来：“你有证据吗？”

    “我有拓本。”她说完，从腰间取出一个小布包，打开后是一叠泛黄的纸片。这是她逃亡路上一点点记下的，有些是废墟里的刻痕，有些是梦里反复出现的画面。

    她一张张摊开，按顺序摆在地上。

    第一张是青岩村壁画残图，第二张是洞穴卷轴角落的符号群，第三张是黑衣人死前塞给她的铜片背面纹路。

    三张纸并排铺开，中间空了一块。

    她把青铜碎片放在缺口处。

    严丝合缝。

    所有图案连成一体，形成一个完整的环形结构。而在环心位置，赫然是一个倒置的三角形，三角内部写着两个字——**命门**。

    “命门启，则魂归。”姜小葵念出声，“名不录者，执钥。”

    她心跳加快。

    “名不录者”……不是指无籍之人吗？

    她就是。

    从小没人给她上族谱，药农养父死了也没留下名字。她在天机阁的名册上是空白的，靠圣物认主才被录入。

    她是真正的“无名之人”。

    而这个阵，偏偏要一个“无名之人”来开启？

    “等等。”她猛地抬头，“它不是封印阵，是钥匙孔。”

    阿拾听得愣住：“你是说，咱们费这么大劲闯进来，其实不是为了破阵，是为了……被选中？”

    “不是选中。”姜小葵摇头，“是确认身份。”

    她看向法阵中心。那把断剑依旧悬浮着，剑尖微微晃动，像是在回应她的想法。

    她慢慢起身，走向阵心。

    每走一步，脚下的符文就亮一分。她没停，一直走到离断剑五步远的地方才停下。右眼尾的朱砂痣越来越烫，几乎要烧起来。

    她举起青铜碎片，对准断剑。

    两者之间忽然产生一股拉力。

    碎片脱手飞出，贴在剑身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整个法阵开始震动，地缝中的光芒由蓝转紫，一道道符文从地面浮起，在空中排列成新的形状。

    姜小葵迅速后退两步，从地上捡起之前画好的拓片，对照空中浮现的符文序列。

    她发现一件事。

    某些组合和天机阁古籍里的“逆封咒”一模一样，但方向相反。一个是压魂入地，一个是引魂归位。

    这不是镇压阵。

    是召回阵。

    “它要放出来的，不是邪物。”她喃喃道，“是人。”

    阿拾这时也站了起来，抱起锅铲：“谁？”

    “不知道。”姜小葵盯着空中不断重组的符文，“但这个人，必须是没名字的，被世界丢掉的，又被某种力量强行记住的。”

    她顿了顿：“就像我。”

    话音未落，脚下大地猛然一震。

    原本平息的裂缝再次张开，紫黑色的光柱冲天而起。空中浮现无数人影，全都面向她，双手前伸，像是在乞求，又像是在阻挡。

    陈石大喝一声，挥刀斩向最近的一道虚影。

    刀穿过去，什么都没砍到。

    可就在那一瞬间，所有虚影齐刷刷转向姜小葵，眼神空洞，嘴一张一合，却没有声音。

    但她听到了。

    不是耳朵听到的，是脑子里炸开的一句话——

    **别过去**。

    她僵在原地。

    这时，阿拾怀里的锅铲突然嗡鸣起来。那团灰白气雾再度浮现，自动飘向姜小葵右眼尾的朱砂痣。

    接触到的刹那，她脑中响起一个声音：

    “别信名字……信你自己。”

    整个法阵轰然震颤。

    断剑上的裂痕蔓延至剑柄，咔嚓一声，剑尖断裂，坠入光柱之中。

    一股比之前强大数倍的黑暗力量从中喷出，化作浓雾翻滚升腾，直扑三人而来。

    陈石一把将姜小葵拽到身后，举刀格挡。

    黑雾撞在刀刃上，发出金属摩擦般的刺响。

    阿拾抱着锅铲往后退，却发现自己的脚底开始发烫。他低头一看，地上那些符文正在往他鞋底钻，像是要把他钉住。

    “我不动啊！”他喊，“我没想往前！”

    姜小葵挣开陈石的手，冲到阿拾身边，一把抓住他肩膀：“你别松锅铲！它是你凭证！”

    “我知道！”阿拾咬牙，“但它现在烫得能煎蛋！”

    锅铲表面浮现出复杂的纹路，越燃越亮，仿佛要自燃。

    姜小葵盯着那光，忽然意识到什么。

    “它不是阻止我研究。”她低声说，“它是在等我说出那句话。”

    “哪句？”

    “我不是姜小葵。”她看着阵心，“也不是圣女。”

    她深吸一口气。

    “我是那个被丢在药篓里的孩子，是断云崖下没人认领的孤魂，是连户籍都没有的野种。”

    她抬起手，指向自己胸口。

    “但我活下来了。”

    话音落下，锅铲猛地一震。

    一道青白色火焰从铲面窜出，直冲天际。

    法阵中央的黑雾剧烈翻腾，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搅动。

    陈石抬头，看见那团火焰在空中画出了三个字：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