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撞上陈石的刀，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手臂一震，虎口裂开，刀差点脱手。姜小葵一把将阿拾拽到身后，自己往前半步，右眼尾的朱砂痣烫得像要烧穿皮肉。
她没时间管这些。
脚下的地面开始发软，符文像是活了一样往人身上爬。阿拾抱着锅铲，整个人抖得厉害，锅铲边缘冒烟，热气直往上蹿。
“撑住。”姜小葵说，“别松手。”
她低头看自己的手掌，血顺着指尖往下滴。她把血抹在地上，画了一道残缺的线。这是她在拓片里记下的逆封咒起手式，不完整，但能干扰黑雾的节奏。
果然，那团黑雾顿了一下。
她立刻明白过来——这东西怕的不是法术多强，而是你认不认自己。
“我叫姜小葵。”她开口，声音不大，但字字清楚，“没人给我上族谱，我没姓，也没籍。我在青岩村挖了十年药，养父死了，火化时连名字都没刻进碑里。”
黑雾猛地一缩。
她继续说：“我知道我不是什么天命之女，也不是非谁不可。但我现在站在这儿，我就算拼死，也不会让你们把我推出去。”
话音落下，周身金纹亮了一圈。鎏金战甲的裂缝被一股力量缓缓补上，像是有人在背后替她撑住了那口气。
阿拾忽然抬头，咬着牙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
没人笑。
以前每次他说这话，总有人翻白眼，有人捂嘴乐，可现在，谁也笑不出来。这不是玩笑的时候，谁也轻松不了。
但锅铲动了。
灰白气雾从铲面涌出，不再往外飘，而是倒卷回来，缠上姜小葵的手臂，钻进战甲的缝隙。那股热流不像之前那么冲，反而稳得很，像是一块砖，补上了墙上的洞。
陈石喘着粗气，抬起刀，刀尖点地。他左腿已经麻木，右肩的伤口裂到后背，但他还是把刀举了起来。
“我跟你不一样。”他对黑雾说，“我不懂什么命门，也不信什么注定。我只知道，我答应过要护你到阵心，我就得做到。”
他一刀劈下。
刀锋崩了一寸，可那一击砸在地面上，竟让周围的符文闪了一下。那光虽短，却和姜小葵画的血线连上了。
三人站着的地方，出现了一个极小的光圈。
黑雾绕着光圈打转，不敢靠近。
姜小葵低头看地上的青铜碎片。它正微微震动，表面浮现出新的线条，和空中那些逆转的符文正好相反。一个在拆阵，一个在补阵。
她伸手去拿碎片，指尖刚碰上，脑子里就炸开一阵痛。画面一闪——青岩村的老墙根下，一个小女孩蹲着抠土，旁边有个老人坐在石墩上抽烟斗。
那是养父。
下一秒，画面变了。黑风寨的人冲进村子，火光冲天。她躲在草垛后面，看见一个人倒下，手里还抓着半块干粮。
她没哭。
那时候就知道，哭没用。
她把碎片按进地面，用膝盖压住。血顺着掌心流下去，渗进裂痕。碎片嗡的一声，亮了起来。
空中的符文开始乱转，原本逆向旋转的线条卡了一下，像是齿轮被什么东西塞住了。
“它在强行逆转封印。”她低声说，“有人不想让它关上。”
阿拾靠着她肩膀，声音发虚：“那咱们……是不是该把它重新锁回去？”
“不是锁。”她说，“是重启。”
她抬头看阵心。那里出现了一个凹槽，形状像一只手印，边上刻着几个字：名不录者，执钥。
她忽然笑了下。
“挺会挑人的。”
陈石靠在刀上，问：“你能碰它吗？”
“不知道。”她看着自己的手，“但我不碰，谁碰？”
她往前走了一步，地面立刻传来阻力。每一步都像踩在粘稠的泥里，越靠近阵心，越难动弹。她的左臂伤口又裂开了，血滴在鞋面上，一滴滴往下落。
阿拾想站起来，可刚一动，锅铲就狠狠一烫，把他按回地上。
“你别动。”姜小葵回头，“守好你自己就行。”
她走到离凹槽三步远的地方，停了一下。右眼尾的朱砂痣烫得厉害，几乎让她睁不开眼。她抬手抹了把脸，发现脸上全是汗和血混在一起的泥。
她撕下衣襟，把左臂重新绑紧。布条打结时用了牙，咬得特别狠。然后她单膝跪地，把右手悬在掌印上方。
没放下去。
也不是不敢，只是她知道，一旦碰了，可能就没回头路了。
“我不是为了谁才来的。”她说，“不是为了证明我是圣女，也不是为了给谁报仇。我来，是因为这里需要一个人站出来。”
她顿了顿。
“而我，刚好没死在路上。”
话音落，地面轻颤了一下。
空中的符文不再乱转，而是慢慢归位。黑雾退了半圈，像是在等什么。
锅铲忽然轻轻一响。
那声音不大，像是一根筷子敲在碗沿上。可就在那一刻，一道细光从锅铲升起来，连到姜小葵手腕，又从她心口绕了个弯，最后落进阿拾胸口。
两人都抖了一下。
姜小葵低头看自己的手。掌心里有一道旧疤，是小时候挖药时被石头划的。现在那道疤在发光，淡淡的，像萤火虫的尾巴。
她把手往下压了一寸。
还没碰到掌印，凹槽边缘的字突然亮了。
名不录者，执钥。
钥匙不是东西，是人。
她就是。
她深吸一口气，准备落手。
就在这时，阿拾忽然开口。
“等等。”
姜小葵停住。
阿拾抬起头，脸色苍白，但眼神清醒：“你说你不是为了谁来的。那你告诉我，要是这阵重启了，你会不会消失？”
她没回答。
阿拾盯着她，声音有点抖：“刚才锅铲传了句话给我。它说……‘命门启，魂归’，但代价是，执钥之人，不留名，不存身。”
他咽了下口水。
“意思是你进去，就出不来。”
姜小葵看着他，看了很久。
然后她笑了笑。
“那你锅铲这么灵，怎么不早说？”
她手掌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