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拾的锅铲不见了。
他不是在开玩笑,也不是故意喊来缓解气氛。这一声是真慌了,嗓子都劈了音。
姜小葵的手刚要碰到那截断剑,听到这声立刻收手,猛地回头。她看见锅铲正飘在半空,离地三尺,被一层黑雾裹着,像被什么看不见的东西托着往法阵中心移。
“别动!”她低喝一声,脚下一蹬,左手拍进灰烬里。
地面震了一下,一圈血纹从她掌心炸开,迅速蔓延到三人脚下。阿拾身体一沉,差点跪倒,但总算没再往前滑。陈石反应最快,刀柄往地上一插,整个人压上去稳住重心。
可那股吸力不是冲人来的。
它专挑“东西”。
锅铲在动,断剑也在颤。连那些散落在地的黑色粉末,都开始往中间聚。
“它不是封印。”姜小葵咬牙,“是收东西的。”
阿拾瞪着眼:“收啥?”
“收名字。”她盯着法阵上的符文,发现它们排得不像阵法,倒像名单。“谁闯进来,留下点啥,它就记一笔。锅铲是你十年烧火落下的印记,它当你是‘登记在册’的人。”
“那我不给它!”阿拾伸手去抓,指尖刚碰上黑雾,一股劲直接把他掀翻在地。
陈石想拔刀,刀身刚出鞘一半就被压了回去。他抬头看,空中多了几道暗纹,像是无形的锁链,缠在他们身上。
“走不了。”他说。
“谁说要走了?”姜小葵冷笑,“我们是捡垃圾的,又不是来办手续的。”
她忽然松开左手,任由血继续往下滴。血珠落地不散,反而顺着裂痕往法阵边缘爬,像在画一条歪歪扭扭的线。
阿拾趴在地上喘气:“你干啥呢?”
“借个道。”她说,“它要名要信物,咱们偏不给正经的。给点假的,它也得吞。”
话音刚落,她右手并指,在自己左臂划了一道。血涌出来,她抹了一把,朝着空中甩出去。
血珠飞到半路,突然停住,凝成三个字:姜小葵。
然后那三个字慢慢转了个方向,面向法阵,像在报到。
法阵顿了一下。
符文闪了闪,黑气旋转慢了半拍。
“它吃了吗?”阿拾小声问。
“吃了。”姜小葵笑,“但它不知道那是假的。”
“啥叫假的?”陈石皱眉。
“我写的不是名字。”她擦掉胳膊上的血,“是菜名——酱爆小脆骨。锅铲认这个,它也认。”
果然,那团黑雾抖了两下,像是噎住了。
锅铲停在半空不动了。
“好招!”阿拾一拍地就要起来,结果吸力又猛了一波,他屁股刚抬离地,又被按了回去。
“别高兴太早。”姜小葵盯着阵心,“它现在知道有人耍它了。”
话没说完,地面裂开一道新缝。这次不是蓝光,是红的。红光里浮出几个字:**契名未销,补录归档**。
“补录?”阿拾傻眼,“还搞二次登记?”
“它把你当漏网的。”姜小葵眯眼,“十年前你靠一道‘爆炒星辰’飞升考官,名字进了拾遗试名册,但没销号。它以为你死了,现在你又来了,它当然要补上。”
“那我不是更惨?”阿拾哭丧脸,“我连锅铲都没了,拿啥证明我是谁?”
“你不需要证明。”她看他一眼,“你只需要让它搞不清你是谁。”
她忽然抓起一把灰,塞进嘴里嚼了两下,咽下去。
阿拾惊了:“你吃啥呢?灰能管饱?”
“我在改命格。”她吐出一口黑沫,“天机阁圣女不能撒谎,但我可以装成不会说话的野人。它要录名字,我就不给声带。”
“那你咋指挥我们?”陈石问。
“用别的。”她抬起右手,沾血在左肩画了个圈,“我画的是暗令,只有你们能懂。”
阿拾盯着那个血圈看了两秒,忽然咧嘴:“你意思是……假装失语症加精神失常,外带行为艺术?”
“对。”她点头,“你负责疯,陈石负责哑,我负责傻。咱们仨凑一桌残局,它算不准。”
“我喜欢。”阿拾立刻躺平,手脚抽搐两下,翻白眼,“哎哟天灵灵地灵灵,灶王爷快显灵,我家锅铲丢了,谁捡到送回来发大财!”
他一边喊一边打滚,滚得满身灰,还顺手抓了把黑粉往脸上抹。
陈石沉默两秒,干脆把刀插回鞘里,盘腿坐下,闭眼装死。
法阵明显乱了。
符文闪烁频率变了,黑气旋转也不稳了。原本整齐的吸力开始忽强忽弱,像是系统卡了顿。
姜小葵慢慢往前爬,动作笨拙,像四肢不协调。她靠近阿拾,一把拽住他衣角,拉着他往侧边挪。
锅铲还在飘,但已经偏离了原路线。
“有效。”陈石睁开眼,声音压得极低。
“别说话。”姜小葵含糊地哼了一声,指着自己的嘴,摇摇头。
阿拾立刻接戏:“啊呜啊呜!饿!要饭!给口吃的!”
他抱着头缩成一团,嘴里发出怪叫,活像个流浪乞丐。
法阵终于停了一瞬。
所有符文同时熄灭,黑气静止,连那截断剑都不颤了。
安静了三息。
然后,一声轻响。
锅铲掉了下来,砸在灰堆里,溅起一小片尘。
“成了?”阿拾眼睛亮了。
姜小葵没动。她盯着法阵中心,右眼尾的朱砂痣一直在烫。
“不对。”她说,“太容易了。”
话音刚落,地面再次震动。
但这回不是吸力。
是推。
一股反向的力量从法阵深处爆发,直接把三人掀飞出去。姜小葵后背撞上一块焦石,闷哼一声。阿拾滚了两圈才停下,顾不上疼先摸锅铲——还在。
陈石最狠,被推出去七八步,肩头擦过一道裂痕,血立刻渗出来。
“它反击了。”他抹了把血,看向法阵。
符文重新亮起,但颜色变了。不再是幽蓝或暗红,而是金的。
金色符文缓缓转动,组成一句话:
**拾者已至,遗规当续**
“这是啥意思?”阿拾撑着锅铲站起来,腿还有点软。
姜小葵盯着那行字,忽然笑了:“它不是要收我们。”
“它是要我们接手。”
“接手啥?”
“这地方。”她指向法阵,“它老了,没人管,规矩崩了。它想找个人继续管下去。而我们……刚好是最后一个从拾遗试活着出来的组合。”
“让我当管理员?”阿拾瞪眼,“我连考勤表都不会填!”
“但它不管你会不会。”她看着那截断剑,“它只认‘拾’这个字。谁捡了不该捡的东西,谁就得负责。”
陈石忽然开口:“它选的不是我们。”
“是谁?”
“是锅铲。”他指向阿拾,“它刚才没吸你,吸的是它。说明它认的不是人,是器。”
阿拾低头看手里的破锅铲,铲面还沾着灰,边缘卷了,柄也裂了条缝。
“你认我?”他小声问。
锅铲没反应。
但他忽然觉得掌心发热,像是握着一块刚出炉的烙饼。
他咧嘴笑了:“那你说句话啊!”
锅铲还是不动。
可就在这时,法阵中心的黑气突然分开。
那截断剑缓缓升起,剑尖朝下,像是在行礼。
然后,一个声音响起。
不是从空中,也不是从地下。
是从锅铲里传出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