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碑前的断手沉入土中，掌心星图消失不见。姜小葵后退几步，拉着阿拾躲到岩缝边缘，陈石挡在前方，刀已出鞘一半。
“它不动了。”陈石低声道。
姜小葵点头，手指贴地，一道金纹从指尖蔓延出去，在地面画了个圈。岩缝内顿时安静下来，外面的风声像是被隔开了。
阿拾一屁股坐下，锅铲横在腿上，“我说，咱能不能别老碰这种东西？上次是飞天锅，这次是举牌手，再下次是不是得蹦出个敲锣脚丫子？”
“你要是不说那些话，锅铲也不会总响。”陈石看了他一眼。
“那不行。”阿拾摇头，“我不说，仙气哪来？没仙气，谁给你们做饭？你们仨加起来都打不过一碗蛋炒饭。”
姜小葵没理会他们斗嘴，盘膝坐定，把卷轴碎片按在眉心。金光从她眼尾的红点渗出，顺着脸颊滑下，像是一道流动的线。
片刻后，她睁开眼，声音很轻：“我知道封印是怎么回事了。”
两人立刻停下玩笑，看向她。
“远古时候，天地有九道封印，压着一个叫‘虚渊之眼’的东西。”她说话时目光平视，不看任何人，“现在七道断了，只剩归墟谷和天脊峰。要是全毁，所有人会变成空壳，没有念头，没有记忆，连呼吸都靠本能。”
阿拾眨眨眼，“就像村口王大爷家那只被雷劈过的鸡？站那儿一天，光张嘴不叫唤。”
“比那严重。”姜小葵摇头，“那是死，这是活着的死。”
陈石握紧刀柄，“所以黑风寨的人不是冲我们来的。”
“他们是冲时间来的。”她看着两人，“我们走慢一步，就多一分崩塌。他们要的就是这个结果——等封印彻底裂开，拿所有人的执念炼丹，自己成神。”
岩缝里一下子静了。
阿拾低头看了看自己的锅铲，又抬头，“那咱这趟，算是替天行道？”
“是救人。”姜小葵说，“救那些还不知道危险的人。”
阿拾忽然咧嘴笑了，笑得有点歪，但很亮。他一拍地面，锅铲跳了一下，“行啊！我早说我家祖传手艺不得埋没！我爸扫星我妈煎鱼，我炒菜，一家子都是干大事的！”
他说完，举起锅铲，大声道：“从今天起，本厨不做普通饭！每顿都是救命餐！吃我一口菜，保你三年不迷路！吃我一碗汤，阎王见了都让座！”
锅铲嗡了一声。
一道微弱的金光从铲面闪过，像是回应。
陈石看着他，嘴角动了动，没笑出来，但眼神松了些。他撕下最后一截布条，重新缠住肩膀，“我这条命，本来就不该活到现在。能走到这儿，已经赚了。”
“那你接下来想怎么花？”姜小葵问。
“往前走。”他说，“你去哪，我就去哪。”
姜小葵看着他，又看向阿拾。阿拾正用锅铲在地上画圈，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听起来像是小时候哄娃睡觉的歌谣。
她闭上眼，把手放回卷轴碎片上。
这一次，她不再只是读取信息，而是主动去感受。体内的金色符文开始移动，不再是零散流转，而是像河流一样，缓缓向胸口汇聚。
她的呼吸变慢，心跳却清晰可闻。
右眼尾的朱砂痣开始发烫，像是有火种在里面点燃。腕间的布条无风自动，渗出的血珠浮在空中，一颗颗凝成赤色光点，最后融入胸前浮现的一道虚影。
那是一个古老的印记，形状像轮盘，边缘刻着细密文字，随着她的呼吸轻轻转动。
阿拾抬头，锅铲掉在地上发出一声响。
“你这……不太像疗伤。”他盯着她胸前的影子，“倒像是要原地出道。”
姜小葵没睁眼，声音平稳：“我不是在疗伤，是在接东西。卷轴里的力量，一直在等我认主。”
“那你现在算什么？”陈石问。
“既是姜小葵。”她睁开眼，目光清亮，“也是天机阁第二百三十七代圣女。”
话音落下，周身金纹一闪，化作一层薄甲贴在身上，不像之前那样虚幻，而是实实在在的存在。
阿拾捡起锅铲，绕着她走了半圈，“你这造型，比我娘当年在龙宫摆宴还讲究。就是少了点烟火气。”
“你要不要试试给我加道烟？”她看着他。
“那必须的！”阿拾立刻举起锅铲，“我这就给你整一个‘飞升套餐’！头道菜叫‘锅铲拍脸醒神汤’，二道叫‘荒诞仙气炖大肠’，主食是‘信念之力炒米饭’，保证吃完不想死！”
“你少说两句，仙气都够用半天。”陈石低声说。
“你不懂。”阿拾认真道，“我这是心理建设。人一紧张就想胡说八道，我一胡说八道，锅铲就有劲，锅铲有劲，咱们就能活下去。”
姜小葵看着他，终于露出一点笑意。她抬手，把腕上的布条解下，扔进角落。伤口还在，但不再流血。
“接下来的路，不会比之前轻松。”她说，“归墟谷那边，可能不止蚀心盟的人等着。封印节点一旦动摇，会有更多东西冒出来——妖、魔、甚至死人。”
“那也得去。”陈石站起身，望向洞外，“不去，就没人能停。”
“对！”阿拾一拍锅铲，“我要是能活着出来，第一件事就是在中州最热闹的地方摆摊！招牌写大字：‘祖师奶奶亲授，吃了不上当，上了也值’！”
“你还敢提祖师奶奶？”姜小葵眯眼。
“怎么不敢？”阿拾理直气壮，“你不就是未来的祖师奶奶？我提前宣传，合理合法。”
陈石低头检查刀刃，没说话，但肩膀放松了些。
姜小葵没再反驳。她站起身，走到岩缝口，抬头看天。
夜色还没完全退，但东方已经泛白。风停了，荒原上一片死寂，只有锅铲上飘起的一缕炊烟，笔直向上，像一根线，连着天与地。
她伸手摸了摸胸前的虚影，低声说：“它在动。”
“谁？”阿拾凑过来。
“时轮印。”她说，“它感应到了另一个节点的震动。归墟谷那边，已经开始裂了。”
三人同时沉默。
阿拾把锅铲扛在肩上，“那还等啥？饭我都准备好啦！就差个锅！”
“你拿啥做？”陈石问。
“拿信念！”阿拾大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这话我说了一万遍，越说越信！你们要是不信，我现在就给你们炒一盘‘真话爆炒星辰’，保证吃完眼睛发亮，脑子清醒，走路都不带摔的！”
他说完，锅铲突然震了一下。
一道淡金光芒从铲面升起，空中浮现几个字：《镇界菜谱·第四式：信念熬根粥》。
香气没出来，但锅铲温度明显升高。
姜小葵看着那行字，点了点头，“走吧。”
“这就走？”阿拾问。
“已经晚了。”她说，“但我们还能赶。”
陈石拔刀出鞘，刀锋在晨光中闪了一下。他站在她左侧，阿拾站在右侧，锅铲横在胸前，像一面盾。
三人走出岩缝，踏上荒原。
地面仍有裂缝，热气不断冒出。远处的地平线上，一道灰黑色的雾带横贯天际，像是天空被划了一刀。
他们朝着西北方向走去。
走了不到十步，姜小葵忽然停下。
她低头看手腕。
刚才结痂的伤口，此刻又裂开一道口子，血珠慢慢渗出。
但她没包扎。
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