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滴落在地上,发出轻微声响。
姜小葵抬起脚,往前走了一步。伤口还在渗,她没管,也不包。陈石看了眼她的手腕,刀尖点地,在前面探了半步。阿拾扛着锅铲跟上,嘴里哼起一段调子,跑调得厉害。
“你这唱的是啥?”陈石皱眉。
“安神曲。”阿拾理直气壮,“我娘在龙宫天天放,妖魔鬼怪听了都睡得香。”
“那你妈要是知道你现在拿锅铲当乐器,非把你炖了不可。”
“那她得先抓住我。”阿拾把锅铲往肩上一甩,“再说,咱现在不就是靠这些歪门邪道活着?”
地面开始发软,踩下去像踩在晒过的泥巴上。裂缝一条接一条往外爬,热气从底下冒出来,熏得人额头出汗。姜小葵停下,右眼尾的红点微微发热,胸前的轮盘状印记转了一下。
“百里之内了。”她说。
“这么快?”阿拾抬头看远处,“那雾带比刚才粗了一圈。”
灰黑色的雾横在天边,像是有人拿脏布条抹过天空。风停了,连虫叫都没有。三人踩着碎石往前,脚步声在空地上显得格外清楚。
走不到十丈,地面突然塌了一块。陈石反应最快,刀插进旁边岩壁借力一撑,人跳开两步。姜小葵被他顺手拽了下,稳住身形。阿拾没动,站在原地,锅铲往下一拍。
“起!”
一股气流从铲面推出,像扫帚扫地一样把周围的浮尘和碎石推开。底下露出一块焦黑的石头,表面刻着半个符文,已经裂开。
“又是他们干的。”姜小葵蹲下看了一眼,“挖断地脉,再用符文引震,一步步来。”
“就喜欢搞这种小动作。”阿拾用锅铲戳了戳那石头,“费劲不讨好,还恶心人。”
“但他们目的达到了。”姜小葵站起身,“封印松动的速度比预想快。”
“那咱们也别慢。”陈石拔出刀,“走快点,路上遇到啥解决啥。”
三人继续往前。越走,空气越沉。偶尔眼角余光闪过一点影子,等回头去看,又什么都没有。阿拾开始数自己见过的幻象。
“左边一个穿白袍的,右边一个没头的,前头还有个倒着走的。”他报数,“三个了。”
“别念叨。”陈石低声道。
“念叨才有劲。”阿拾大声说,“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这话我说八百遍都不嫌多!”
话音落下,锅铲嗡地一震,一道金纹从铲面滑出,在空中画了个圈。那圈一散,周围顿时清净不少,连空气都轻了些。
“有效。”姜小葵点头。
“当然有效。”阿拾得意,“你不信我,我自己信就行。反正只要有人笑,仙气就来。没人笑,我自己乐也行。”
“你哪来的自信?”陈石问。
“穷孩子早当家。”阿拾耸肩,“从小被人赶出村,骂骗子,打乞丐,我不笑,早就死了。”
他咧嘴一笑,露出一口不太整齐的牙,“所以我现在见人就说身世,说多了,连我自己都感动。”
姜小葵没说话,往前走了几步。她把手按在胸口,时轮印还在转,速度越来越快。她能感觉到,归墟谷就在前方,那里的地气正在一点点漏出去,像水缸破了个洞,怎么堵都来不及。
“我们得抢时间。”她说。
“那就跑呗。”阿拾把锅铲夹在胳膊下,做了个拉弓的姿势,“本厨今天不当饭桶,当先锋!”
他刚要冲,地面又是一抖。这次不是塌陷,而是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爬行。三人立刻停住,背靠背站定。
“不是自然震。”陈石握紧刀。
“是活物。”姜小葵闭眼感应,“顺着地脉走,往我们这边来。”
“几只?”阿拾问。
“不知道。”她睁开眼,“但不止一只。”
话音未落,前方地面猛地拱起一块,接着是第二块、第三块。泥土翻飞中,几条黑影钻了出来。不是人,也不是兽,身子细长,头像蛇,眼睛是灰白色的,没有瞳孔。
“地噬虫。”陈石低声说,“吃灵脉长大的。”
“那正好。”阿拾把锅铲拿出来,“我还没试过炒虫子呢。”
虫子扑上来很快,扭动着身子往人身上缠。陈石一刀劈开一条,刀刃卡在骨节里,抽出时带出黑浆。姜小葵挥手打出一道金纹,两条虫当场僵住,落地不动。阿拾则直接蹲下,锅铲贴地一推。
“《镇界菜谱·第五式:辟邪萝卜丝》!”
金光一闪,铲面刮出一道弧线,所过之处,虫子像被烫到一样缩回去。有几条撞上光弧,直接炸成碎渣。
“香不香?”阿拾喊,“要不要来一口?现炒现卖,保熟!”
虫子没再冲,退到边缘,围着三人打转,不敢靠近。
“它们怕这个。”姜小葵看着锅铲。
“那当然。”阿拾收起铲子,“我这可是祖传手艺,专治各种不服。”
“走吧。”陈石擦掉刀上的黑浆,“别让它们跟着。”
三人继续前行。虫子没追,但那种被盯着的感觉一直没散。走了约莫半炷香,姜小葵忽然停下。
“怎么了?”阿拾问。
“心跳不对。”她说。
“啥?”阿拾摸自己胸口,“我挺正常的啊。”
“不是你。”姜小葵按着胸前印记,“是它。时轮印跳了一下,像是回应什么。”
“封印节点?”陈石问。
“快到了。”她抬头看远处,“雾带下面,应该有个入口。”
“那还等啥?”阿拾扛起锅铲,“走,让我看看归墟谷有没有配得上我的灶台!”
他刚迈出一步,脚底传来一阵凉意。低头一看,鞋底沾了点黑泥,正慢慢往上爬。他赶紧甩脚,把泥甩掉,锅铲往地上一拍,清出一小片干净地。
“这地有毒。”他说。
“不只是毒。”姜小葵蹲下,指尖轻轻碰了下那泥,“它在吸收灵气。”
“啥意思?”阿拾往后跳一步。
“地本身在变。”她说,“封印一破,规则就乱。土能吸灵,水能蚀骨,火能冻人。我们看到的,可能都不是真的。”
“那咋办?”阿拾嘀咕,“总不能闭着眼走吧?”
“不用闭眼。”她站起身,“但得记住,感觉会骗人。只有行动是真的。”
“我懂。”阿拾拍拍胸脯,“我一说话,锅铲就有反应。真不真,看它亮不亮就行。”
他举起锅铲,大喊:“我爹扫星不用帚,银河当抹布!我妈煎鱼不放油,太阳当平底锅!”
锅铲嗡地一亮,金纹浮现。
“亮了!”他咧嘴,“说明我还活着!”
“你也就能靠这个证明自己存在了。”陈石说。
“够了。”姜小葵往前走,“只要能走,就不算输。”
三人再次启程。地面越来越脆,踩一下裂一圈。远处的雾带已经能看清轮廓,中间裂开一道缝,像是山口。风从那里吹出来,带着一股铁锈味。
阿拾捂了下鼻子,“这味儿,比我煮糊的粥还难闻。”
“忍着。”陈石说。
“我不是不能忍。”阿拾嘟囔,“我是怕这味儿有毒,把我天才的脑子熏坏了。”
“你本来就没脑子。”陈石说。
“你不懂。”阿拾认真道,“人一胡说八道,信念就强。信念强,仙气就旺。我这不是疯,是修行。”
“那你修得挺欢。”陈石冷笑。
“那是。”阿拾抬头,“我要是能活到中州,第一件事就是开宗立派。名字我都想好了——荒诞门!入门考试就一道题:谁能把我编的故事当真,谁就及格!”
“没人会信。”陈石说。
“有人笑就行。”阿拾咧嘴,“笑就是信的开始。”
姜小葵听着他们斗嘴,没打断。她知道,这是他们在撑。撑精神,撑体力,撑那份谁都不愿承认的害怕。
她回头看了一眼两人。
一个扛锅,一个持刀,脸上都有伤,衣服破了几处,可脚步都没停。
她转回头,继续往前走。
百里已近,雾口在望。
时轮印在胸口转动,越来越快。
她的手指贴在上面,能感觉到那股震动,像是另一端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开启。
“准备好了吗?”她低声问。
“啥?”阿拾没听清。
“没什么。”她说,“走吧。”
三人踏过最后一段碎石路,朝着那道裂开的雾口走去。
风迎面吹来,阿拾的头发被吹得乱飞。
他抬手挡了下,锅铲还在肩上。
“我说——”他忽然大声喊,“我爹是天上管扫星的,妈是西海龙王三公主!今天这顿,我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