铜镜碎了，碎片落在地上发出清脆响声。姜小葵站在原地，耳边还回荡着那句话：“你真以为，你是被捡来的？”她手指微微发紧，但没时间多想。
陈石落地时单膝跪了一下，刀插进土里才稳住身体。他抬头看姜小葵，“镜子破了，但他们来了。”
阿拾一屁股坐在地上，锅铲横在腿上，喘得像跑了十趟山。“我说咱能不能歇会儿？我这荒诞仙气快成剩饭馊气了。”
姜小葵没答话，右手按住腕间布条，左手迅速在三人面前划出三道金光。符文一闪即隐，贴在他们身上。她低声说：“别出声，换气息。”
远处黑影围拢过来，脚步不急不缓。空中三面骨幡飘着，灰雾从幡面垂下，压得人呼吸变沉。地面裂开细纹，泛起暗红色的光，像是画了个圈，把他们困在中间。
陈石盯着左翼，“还能动。”
“不是让你硬拼。”姜小葵目光扫过敌阵，“他们盯的是我们往哪走，不是非要现在杀我们。”
阿拾歪头，“所以咱演个戏？”
“你最会演。”姜小葵看了他一眼，“等会儿你喊就行，越离谱越好。”
“那我可放开了说啊。”阿拾咧嘴，手拍锅铲，“你要后悔可来不及。”
“开始。”她话音刚落，陈石猛然起身，刀光劈向左侧。刀气炸开，尘土飞扬，半数黑袍人立刻调转方向，阵型跟着偏移。
就在这一瞬，阿拾盘腿坐直，双手高举锅铲，大吼：“我爹扫星不用帚！用的是银河当抹布！我妈煎鱼不放油！拿太阳当平底锅！那天灶王爷来蹭饭，吃一口直接渡劫成功，飞上去还不肯下来！”
声音传出去老远。
没人笑。
他又吼：“我外公是风神，打喷嚏能刮台风！外婆是雨婆，哭一场能淹半个城！我家过年放鞭炮，全是雷公电母送的货！”
这次，一个黑袍人嗤了一声。
就这一声。
锅铲嗡地一震，腾空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铲面浮出一行字：《镇界菜谱·第三式：乱炖迷魂阵》。
香气猛地炸开。
不是香味，也不是臭味，是一种让人脑子发懵的味道。焦糖混着花椒，又带点烤糊的米饭味，钻进鼻子后脑袋就像被塞了团湿棉花。
两个黑袍人对视一眼，突然扑向对方，嘴里喊着：“五花肉！别跑！”
另一个伸手去抓自己同伴的袖子，咬了一口才发现不对，吐出来骂：“你咋一股辣白菜味！”
阵型乱了半息。
姜小葵眼神一凝，右眼尾的朱砂痣轻轻跳了一下。她看清了——右后方七丈外，有个执幡的人站位偏了半步，骨幡倾斜十五度，和左右两边接不上气。
就是那里。
她甩手抛出一道鎏金锁链，缠住头顶一块崩塌的岩石。脚尖一点地，整个人借力跃起，直冲缺口。
“走！”她只留下这一个字。
陈石转身就追，刀背撞上一根偷袭而来的骨索，发出闷响。他反手一拉，将骨索扯断，血从手臂流到手肘，滴在地上发出轻响。
阿拾扛起锅铲跟上，边跑边喊：“这顿加收精神损失费啊！还有交通补贴！你们得赔我锅铲磨损费！”
三人冲出那一刻，身后封锁的红光猛地收缩，像是被人猛地拉紧的网。几道黑影追上来，却被乱炖迷魂阵余味影响，撞在一起。
姜小葵落地滚了一圈，站定后立刻回头。她看见那些人正在重新列阵，动作整齐得不像活人。
“他们还会追。”她说。
“那就别让他们知道我们去哪。”阿拾喘着气，把锅铲插进土里撑着身子，“你有地图吗？”
姜小葵闭眼，将卷轴碎片贴在眉心。片刻后睁眼，指向西北方向，“归墟谷。最后一道封印节点在那里。”
“听着就不吉利。”阿拾嘀咕，“归墟，听着像‘归西’。”
“走不走？”陈石问。
“走。”姜小葵迈步。
三人一路疾行，穿过一片乱石坡，进入一段废弃矿道入口。藤蔓垂在洞口，姜小葵抬手打出一道金符，缠住藤条，让它们交错合拢，看起来像是自然生长的模样。
他们在外面停下。
靠岩壁坐着，没人说话。
阿拾瘫在地上，手还搭在锅铲上。他眯着眼，“你说他们为啥不杀我们？”
“拖时间。”姜小葵看着掌心浮现的地图残影，“他们要耗住我们，等封印彻底断开。”
“那咱也不能干等着。”阿拾翻身坐起，“我还能炒俩菜。”
陈石撕下衣襟包扎肩膀，“下一步怎么走？”
“去归墟谷。”她说，“必须赶在下一个节点断裂前到达。”
阿拾点点头，突然举起锅铲，“那我提前收费——成功之后，我要在中州广场摆摊，招牌写‘祖师奶奶煎饼果子，专治飞升乏力’，还得挂个横幅，叫‘不吃亏不上当，吃了就上天’。”
姜小葵看了他一眼，“你再说一遍‘祖师奶奶’试试？”
“我说错了吗？”阿拾一脸无辜，“你不就是未来的祖师奶奶？”
陈石低声道：“他说得对。”
姜小葵没再说话。她低头看着手腕上的布条，渗出的血已经干了，颜色发暗。
远处山脊上有黑影移动，骨铃声断断续续。
她站起身，“不能久留。”
三人离开矿道口，继续向西北方向奔行。地势渐低，视野开阔起来。前方是一片荒原，草都枯死了，地面裂出细缝，偶尔有热气冒出来。
走了约莫半里，姜小葵忽然停下。
她盯着前方地面。
那里有一串脚印，新留下的，朝另一个方向去了。
“有人比我们先走一步。”她说。
“谁？”阿拾凑过来。
“不知道。”她蹲下查看，“但不是敌人。”
“你怎么知道？”
“敌人不会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她站起身，“他们是故意让我们看见的。”
陈石看向远处，“引路？”
“也可能是陷阱。”
阿拾挠头，“那咱还走不走？”
姜小葵沉默几秒，抬脚踩上那串脚印的最后一步。
脚印没有消失。
也没有爆炸。
什么都没发生。
她往前走，“跟上。”
三人顺着脚印前行，穿过一片死树林。树皮全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像无数只手伸向天空。
风不大，树枝晃了一下。
阿拾突然喊：“我娘当年在龙宫摆摊，招牌菜是‘飞升拌饭’！吃过的虾兵蟹将都说，吃完就想上岸打工！我爸扫星太忙，我妈干脆在云层开连锁店，专治各种渡劫失败！”
陈石看了他一眼。
嘴角抽了一下。
锅铲嗡鸣一声，冒出一缕炊烟。
姜小葵回头，“你干嘛？”
“练手。”阿拾嘿嘿一笑，“万一路上饿了呢？”
他们走出树林时，前方出现一条干涸的河床。河床上横着一块石碑，上面刻着两个字：入妄。
字迹歪斜，像是用手指硬抠出来的。
姜小葵走近，伸手摸那两个字。
指尖传来震动。
她猛地收回手。
石碑下方，泥土松动，一只断手缓缓伸出，掌心朝上，做出托举姿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