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沉潜

    赴美参展的战略一经敲定,“北匠合作社”这艘刚刚经历过巴黎喧嚣的航船,非但没有驶向更热烈的洋面,反而主动调整风帆,驶入了一片看似平静、实则暗流汹涌的深水区——一段需要极致专注、耐得住寂寞的“沉潜”期。外界的赞誉、纷至沓来的订单咨询,都被暂时搁置一旁。整个合作社,如同进入了一种闭关修炼的状态,所有的目光和心力,都聚焦于一件事:为波士顿峰会,打造足以震撼世界的作品。

    创作核心的“闭关”。

    郑怀古的工作室,成了绝对的禁区和圣地。老爷子几乎将自己完全封闭其中。巨大的工作台上,铺满了泛黄的古籍图样、他多年积累的草图笔记、还有从北京故宫博物院图录上复印下来的建筑细节。他不满足于已有的“白山黑水”概念,他要创作的,是一件能承载五千年中华工匠精神、兼具皇家气度与文人风骨的“扛鼎之作”。

    连续几个昼夜,工作室的灯光都亮到凌晨。郑怀古时而对着木料发呆,时而用炭笔在纸上急速勾勒,时而又烦躁地将画坏的草图揉成一团。陈山河和石根每天送饭进去,都看到老爷子眼里的血丝又多了一些,但眼神中的火焰,却越来越亮。他在与历史对话,在与自己毕生所学较劲。这种创作的痛苦与煎熬,外人无法体会。

    生产体系的“静默”转型。

    车间里,以往那种为赶订单而有的喧嚣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高度紧张、井然有序的寂静。石根根据郑怀古最终确定的创作方向,将庞大的创作任务分解成上百个精细的构件。每个构件的图纸、用料、工时、精度要求,都标注得清清楚楚。

    * 材料革命: 王老蔫亲自带队,几乎跑遍了东北所有的林场和老料库,不惜重金,寻来几块堪称极品的、有数百年树龄的紫檀阴沉木和黄花梨大料,其纹理、色泽、密度都堪称绝世。李杏枝咬着牙批下了远超预算的采购款,她知道,这是“押上老本”的豪赌。

    * 工艺极限: 赵小满、马永贵等骨干,带领精选出的技工,组成了几个“尖刀班”,专攻最复杂的榫卯结构和雕刻工艺。郑怀古对关键部件的精度要求达到了变态的0.05毫米,相当于一根头发丝的直径。每个部件完成后,必须由老爷子亲自在放大镜下查验,不合格立即报废重做。车间的废料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增长。

    * 氛围营造: 陈山河下令,峰会项目期间,车间禁止喧哗,收音机全部关闭。背景音只有锯、刨、凿、磨的规律声响,以及偶尔郑怀古低沉而严厉的指导声。一种类似于宗教仪式般的专注氛围,笼罩着整个工坊。

    后勤保障的“无声”支撑。

    李杏枝成了最忙碌的“隐形人”。她不仅要确保项目资金链不断,还要与香港、美国方面进行密集的信函、电报往来,确认展会细节、运输方案、签证手续。她专门建立了一套“峰会项目独立台账”,每一分钱的支出都记录在案。同时,她严格管控外部信息的输入,非紧急事务一律暂缓,确保创作核心团队不受干扰。

    王老蔫则保障着大家的“胃”,伙食标准提到最高,但要求快速、安静地用餐,吃完立刻回到岗位。

    心灵上的“共修”。

    这种高强度的“沉潜”,对每个人都是考验。年轻学徒起初会因为反复失败而气馁,石根会因为进度压力而焦躁。陈山河敏锐地察觉到这种情绪,他在一次晚间小结时,没有谈进度,而是讲了郑怀古年轻时为一个榫卯熬了三天三夜的故事。

    “咱们现在吃的苦,是在磨一把要亮给全世界看的宝剑!现在每一滴汗,将来都会变成咱‘北匠’金字招牌上的光!沉住气,稳住神!”

    郑怀古偶尔也会走出工作室,在车间里默默地转一圈,看到徒弟们精益求精的样子,会难得地点点头,或者上手纠正一个细微的动作。这种无言的肯定,比任何奖励都更能鼓舞士气。

    时间,在刨花的飞舞和凿子的叮当声中,悄然流逝。合作社仿佛与外界隔绝,沉浸在一个由木头、汗水、技艺和梦想构筑的世界里。这种“沉潜”,不是退缩,而是为了下一次更有力的跃升。逆袭的路上,最强大的力量,往往孕育于最深的寂静之中。当整个集体都为同一个极致的目标而沉潜时,爆发出的能量,将是惊人的。波士顿的舞台,正在等待着一场来自东方黑土地的、沉默已久的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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