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六章

    不是疑问,是判断。

    她被他这一句捅得连心都疼了一下。

    “我……不是不想见,我……”

    “你觉得见他,会对我不好解释。”

    她呼吸停了半秒。

    他不是在吃醋,

    也不是在逼她选。

    他是在“理解她的顾虑”。

    这种理解,比占有更让人慌。

    她突然不知道该往前靠一步,

    还是退回去。

    宋斯年看她的表情,

    忽然低笑了下:

    “你紧张得太明显了。”

    他不是笑她,

    是在替她缓这个局。

    她抬头:“你就不问问他是谁吗?不问我以前跟他怎样?”

    “问来干什么?”

    他目光稳稳地落着,

    “你不想麻烦,我替你把这件事放到‘不重要’那里去。”

    阮时苒怔住。

    不重要。

    不是那个人不重要,

    是——她选择不见,那就不重要。

    不是控制,

    是尊重。

    可就是这一点尊重,

    让她突然比被逼问更无措。

    她声音有些发颤:

    “你就不怕……”

    “怕什么?”

    “怕我跟他……以前有可能……”

    “有可能又怎么样?”

    他看着她,语气慢下来,却一点也不避让:

    “现在,你在我面前。”

    风吹过树叶,发出簌簌声。

    像有人轻轻把某个结解开。

    阮时苒呼吸突然很甜——

    不是轻松的甜,

    是被理解、被信任后的那种酸软。

    她想再说点什么,

    却说不出来。

    宋斯年看着她,声音柔下来一点:

    “但有一件事,你要答应我。”

    她抬眼,紧张地等着。

    他没有逼她承诺,

    只轻轻说:

    “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说。”

    阮时苒怔了好几秒,

    小声问:

    “为什么?”

    “因为我想参与你的麻烦。”

    他淡淡又认真地补一句:

    “不是做外人。”

    她一下子红了眼眶。

    明明什么都没有发生,

    她却觉得自己像被拥住了一样。

    她想转头躲开,

    可是脚下一软,差点被风吹得踉跄。

    就在她快站不稳的那一刹那——

    宋斯年伸手稳稳扶住她。

    不是搂住,

    只是护住。

    他低头,声音贴近风:

    “你以后别自己扛。”

    阮时苒喉咙发紧,

    终于小声回答:

    “……那你别把我推开。”

    午后的风懒懒地吹着,阳光落在树影斑驳的道路上。

    阮时苒还以为他们只是出来走走,

    结果越走越远——

    根本不像“散步”,

    更像他心里有一条路线,循着一步一步带着她。

    她察觉不对,停下问:“你到底要带我去哪?”

    宋斯年回头看她,表情平静得像真的没藏什么:

    “你不是说过,你喜欢看安静的地方?”

    “我说过?”

    “你那天把书掉在操场,我捡起来的时候看到书签上写了。”

    阮时苒愣住:“你翻我书?”

    “掉地上了。”

    他顿了一下,“书签露出来了。”

    她怀疑他是不是把整本书都看了。

    他却淡淡补一句:

    “只看了那一页。”

    这句话听起来无害,

    可他那种“不解释却解释得刚刚好”的语气……

    让她心口跳得像被细线轻轻扯了一下。

    “那你今天带我看什么地方?”她试探。

    宋斯年不急,

    只是抬手指向前方:“走到了你就知道。”

    他总是这样——

    不急着把情绪丢给她,

    但提前把路铺好,

    等她慢慢踩上去。

    两人一路往城郊走,经过小河、穿过旧桥,

    风从水面吹来,带着看不见的凉意。

    走到一段靠河的小路时,

    她突然闻到一种很淡的香味。

    花香。

    不是花店那种浓烈的香,

    是野生、轻得像会散掉的味道。

    她顺着香味看过去,

    前面是一片不大的野花地。

    野花不名贵,却开得乱,也开得自由。

    她愣住:“你早上……是先来这里?”

    “嗯。”

    “你为什么知道这里?”

    “问了人。”

    他难得说得这么简短,

    却足够让她听懂——

    他为了今天,提前准备过。

    她心里软得不行,

    却又忍不住嘴硬:

    “你今天……是不是太正式了?”

    他挑眉:“刚好有时间。”

    “刚好?”

    她怀疑极了。

    “还有你。”

    他补了一句。

    一句话,让她哑口无言。

    风吹来,她把头发捋到耳后,

    声音压得轻轻的:

    “小小一个地方,你非得弄得像约会似的。”

    宋斯年看了她一眼,淡淡道:

    “不是像,是在约会。”

    阮时苒:“……”

    她感觉自己的耳朵开始发烫。

    风吹着她侧脸,她却觉得有点热。

    “谁跟你约会了……”

    她小声嘀咕。

    他听得一清二楚,却装作没听见,

    只缓慢往前走,绕过一片低矮的灌木。

    下一秒,阮时苒看见——

    野花地中间被整理出一块空地,

    地面干净,石头被摆开,

    像特意清出一块让人坐的地方。

    “你……清理的?”

    “不是全部。”

    宋斯年淡声说,“有人帮我。”

    她马上想到——

    那个豆花店老板娘?

    还是那个晨跑小伙?

    或者……操场围观的女生?

    她觉得自己已经能想象他们八卦的表情。

    她低声:“你是不是被学生问了很多?”

    “不多。”

    “多到什么程度?”

    他想了想,

    语气淡淡:“被堵了五分钟。”

    “五分钟?!”

    那已经不是问,是审问。

    “他们问你什么?”

    “问我是不是你对象。”

    阮时苒:“……”

    “你怎么回答的?”

    她紧张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说——”

    他停住,转头看她。

    停顿比回答还要让人心跳不稳。

    阮时苒紧张到手心冒汗:“说了什么?”

    宋斯年慢慢弯起嘴角:

    “说我正在努力。”

    努力。

    不是在一起了,

    而是——

    他清楚自己在做什么,也愿意继续追。

    她心跳狠狠一撞,

    像突然被丢进这段关系里,不再是旁观者。

    阮时苒低头,耳尖热得发烫。

    “那你倒挺会说的。”

    “说实话不难。”

    他走近半步,

    站在她面前,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

    “难的是——让你喜欢我更多一点。”

    风安静了。

    水声安静了。

    连树叶都安静了。

    她被他说得一下抬不起头。

    她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

    轻声回了一句:

    “那你再努力看看。”

    宋斯年愣了半秒,

    眼底的光一下变得清晰、踏实、像得到了目标。

    他轻轻点头:“我会。”

    两人站在野花风里,

    没有说“喜欢”,

    没有说“在一起”,

    却把那条看不见的路一起迈了出去。

    ……

    野花地的路不算好走,

    石块埋在草里,很容易绊脚。

    宋斯年走在前面,没说话,

    却时不时回头确认她有没有跟上。

    阮时苒看见他的动作,心里有点微妙。

    她不是没注意到,

    他从刚才开始,

    每走几步就要“确认一下她在不在”。

    偏偏他还装得若无其事。

    等走到一块稍微平整的地方,

    她终于忍不住:

    “你是不是怕我摔?”

    宋斯年只回了一句:“你容易摔。”

    ……这叫解释?

    这叫“你走路像危险物种”。

    阮时苒哼了一声,

    打算至少保留一点体面。

    “我小学就得过长跑第一。”

    “那你现在呢?”

    她语塞:“……现在不参加。”

    他淡淡补刀:“怕摔。”

    她差点被噎死。

    算了,谈不过他。

    两人找地方坐下。

    他随手把外套铺在石头上,让她坐。

    她瞪他:“你不用这样。”

    “不用?”他抬眼,语气平稳,“你要坐在湿石头上?”

    “我不是不能坐。”

    “你能。”

    他顿了顿,“但你坐了会生气。”

    她:“……”

    他怎么知道她会生气?

    她自己都不确定会不会生气!

    阮时苒坐下,背挺得直直的,

    像要证明:她坐下不是因为需要,是因为礼貌。

    宋斯年也坐下,

    但坐得很放松,

    比她轻松,也更从容。

    他肩膀微微后靠,旁边野花掠过衣角,

    整个人像把情绪放在背后的那种——

    看着轻,其实心里在想事。

    她小声问:“你在想什么?”

    他说实话:“在等你问我问题。”

    她怔住:“什么问题?”

    “比如——”

    他侧头看她,“你想了解我喜欢你多久。”

    她喉咙堵住。

    他像是随口一提,

    但这句话明显准备过。

    “那你说啊。”

    她别过脸,语气硬得像在逞强。

    宋斯年没有马上回答,

    只是从指节间取下手表,放在旁边。

    动作慢,像在整理一段记忆。

    他说:“第一次,是高中背靠背做实验。”

    她皱眉:“我记不得了。”

    “我记得。”

    他看着她,“你为了抢一个实验箱,和我撞在一起。”

    她:“……”

    “你道歉的方式很像威胁。”

    他学她当时的语气:“‘我不是故意的,你别告我。’”

    阮时苒脸涨热:“我那时候怕扣分!”

    “你现在也怕。”

    “我怕什么?”

    “怕我说太多。”

    ——他说中了。

    她突然不说话了,

    手指在外套边缘上捏了一下。

    宋斯年继续:

    “第二次,是你比赛完摔倒。”

    “不记得。”

    “那天你说:‘疼死了,谁发明这破项目?’”

    他顿了一下,“我忍笑忍得很辛苦。”

    阮时苒把脸埋进手里:“我能不能不听了?”

    “不行。”

    他淡淡,“还有第三次。”

    她抬头:“你存心气我。”

    “你问,我就答。”

    他说得很平静,

    可她听得脸烫耳烫,像被剥开过去一点一点丢到他面前。

    他正要继续说“第三次”,

    阮时苒忽然伸手,按住他的袖口,

    语速很快:

    “停停停,我……我不想听了。”

    宋斯年轻轻挑眉,看她按着他的袖子不放。

    他没动,

    只是目光落到她那只手上。

    “你碰我。”

    她立刻把手抽回来:“我、我只是——怕你继续说。”

    “所以你抓我?”

    “我、我没抓!”

    他语气不变:“那我允许你抓。”

    阮时苒:“……”

    这人怎么能说这种话,还能说得这么淡?

    像是在问“喝不喝水”,

    却偏偏能让她心跳像被卡住。

    她不敢再接话,

    只能坐直,假装很冷静。

    宋斯年却慢慢靠过来一点:

    “苒。”

    她心一跳:“干嘛?”

    “我喜欢你的时间,不需要你记得。”

    他语气变得更低:

    “你现在愿意听——那就够了。”

    不是逼她承认,

    不是催她回应,

    只是把一个“开始”放到她面前——

    让她决定要不要走进去。

    阮时苒垂下眼睫,不说话。

    过了一会儿,她轻轻点一下头,像在回应。

    不是“接受”,

    是——她愿意听他继续喜欢她。

    两人沉默了一段时间。

    这次不是尴尬,而是安稳。

    她想岔开话题,

    却不小心问了更糟的问题:

    “那你……喜欢我什么?”

    宋斯年看她——

    直接、坚定。

    “我不知道。”

    她怔住:“……不知道?”

    “我喜欢你,不需要理由。”

    她想反驳,又说不出话。

    因为这句不浪漫,却比任何告白都真。

    她想逃,想转话题,想反击……

    最后什么都没有,只憋出一句:

    “你……你这人真的很麻烦。”

    “嗯。”

    他毫不犹豫,“专门麻烦你。”

    这时候,远处传来脚步声。

    有人往这边走来。

    阮时苒立刻绷紧:“糟了,会不会是学生?!”

    宋斯年看她慌的样子,慢慢坐直。

    “苒。”

    “干嘛?”

    “我们现在是在约会。”

    她:“……”

    他平静补一句:

    “这次,你不能跑。”

    来的人不是学生,是附近散步的大妈。

    大妈只瞥了他们一眼,笑眯眯地走过去了。

    她什么都没说,可那一眼——就像看见了点什么。

    阮时苒脸一下烧起来,

    恨不得挖个洞把自己埋掉。

    宋斯年倒是淡定,

    像刚才坐在野花地里的不是他,是别人。

    “你紧张太快了。”

    阮时苒瞪他:“你还不是一样。”

    “我没有紧张。”

    “你耳朵也红了。”

    他顿了一下:“……是晒的。”

    她没拆穿他,

    只是低声:“你这么冷静,是不是谈过好几次?”

    宋斯年转过头,看她一眼:“没有。”

    “你确定?”

    “很确定。”他顿一下,“我谈不来。”

    “为什么?”

    “因为我以前喜欢的人,不喜欢我。”

    阮时苒被这句话堵得一句反驳都没有。

    他说得太简单、太轻描淡写,

    轻到像不是伤疤,

    却把“等待了很久”藏得不动声色。

    他不解释是谁,

    不强调多久,

    只是放在那里——像结果一样。

    她忽然有点呼吸不过来。

    过了好几秒,她小声:“那现在呢?”

    宋斯年想都不想:“现在,就看她愿不给机会。”

    她怔住。

    因为这话里,他没问她喜欢不喜欢,

    他只问——她愿不愿意给。

    喜欢,是他自己的事。

    愿意,是她的决定。

    他没有逼迫。

    却把主动权放在她手里。

    这比任何甜言蜜语都危险。

    因为他把话讲到这里,

    她就必须面对一个问题:

    她到底想不想让他进入自己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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