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八章

    宋斯年这边,行李已经装好一半。

    书籍、资料、实验仪器的笔记、几件换洗衣服——

    一切简洁到不像要远走两年的样子。

    他把一件灰色毛衣折好时,指尖停顿了一下。

    那是阮时苒去年冬天买的,他嫌丑,她笑着说“丑也得穿”。

    他说不过她,最终穿了整个冬天。

    现在,他又把这件放进箱子里。

    动作自然,却掩不住某种迟疑。

    有人敲门。

    是学校同事来送资料。

    “宋教授,你确定要去?那边条件可不算好。”

    “确定。”

    “你俩……能撑住?”

    宋斯年扣上箱子的拉链,没抬头,只淡声道:

    “感情不是温室,离得开才更值。”

    那同事愕然,随即笑了笑:“还是你看得透。”

    宋斯年没接话,目光落在窗外那棵新芽正冒头的小树。

    风把枝摇得很低,又弹回去。

    像一段没断掉的牵挂。

    他离开的前一晚,两人都没提“出发”这两个字。

    像约好似的,一句都不碰。

    饭桌上放着香菇炖鸡,热气在灯下晕开。

    阮时苒没夹几口,只盯着汤面看。

    宋斯年察觉到了,却没有说“多吃点”这种软话。

    只是轻轻推了推她面前的碗。

    “苒子。”

    “嗯。”

    “你明天的课,在二教楼吧?”

    她抬头:“你连我课表都查?”

    “你写在冰箱上。”

    两人对视一秒,气氛被一丝淡淡的笑意撑开。

    “宋斯年,你以后在那边,生活能照顾好吗?”

    “能。”

    “你连切菜都切不齐。”

    “那我切乱一点。”

    “……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

    他伸手覆在她手背上,掌心温热。

    “我离开不是要丢下你。”

    “我知道。”

    “是想回来时,能站得更高一点。”

    她盯着他看了很久。

    风铃在阳台轻轻响起,像一声小小的叹息。

    “宋斯年,”她低声说,“别给自己太多目标。”

    “如果我只有一个呢?”

    “什么?”

    “让你觉得,跟我在一起永远不亏。”

    阮时苒没说话。

    但是眼睛亮了一点,又暗了一点。

    像在忍着什么。

    “吃吧。”她最后说,“凉了就不好吃了。”

    第二天的送行,两人都刻意轻松。

    车站喧闹,人群和广播交叠在一起,像一道模糊的帘子。

    宋斯年只带了一个箱子,却沉得像装了半个人生。

    阮时苒跟在他旁边,没说一句“舍不得”。

    上车前,他忽然停住。

    伸手把她的围巾往上拉了拉。

    “风大。”

    “你那边更大。”

    “所以你得照顾我。”

    “你不在我怎么照顾?”

    “写信。”

    “你不一定能回得及时。”

    “那你多写几封,我分批看。”

    她忍笑:“你这是邮件管理?”

    “情绪管理。”

    “你这人啊……”

    她刚想再损他一句,他突然凑过来,贴着她额头,说了一句极轻的:

    “苒子,等我回来。”

    四个字,没有煽情,也不苍白。

    像用力按在她心上。

    她睫毛轻颤,没推开他。

    “快上车。”她说,声音稳,却轻得像被风吹散。

    “好。”

    他走上车,一步一步,都不快。

    像怕踩断什么。

    车门关上时,他隔着玻璃看她。

    那一眼,让她突然觉得——

    原来距离不是路,是时间。

    而时间,只能一点点走过去。

    火车发动。

    她站在原地,风把她衣摆吹得向后扬。

    风铃声混在汽笛里,破碎又连贯。

    她直到车影彻底隐没,才转身。

    那一刻,她忽然觉得,

    这不是告别,

    是两条线分开继续成长。

    终点仍然是彼此。

    回到家时,屋里空了一半。

    她打开灯,灯亮得很暖。

    桌上放着他临走前写的一张纸。

    【苒子,如果离开是一堂课,那我希望我回来的那一天,你比现在更闪。——S】

    她坐在桌前,手指在纸边描了一圈。

    胸口像被风吹开,又被光照亮。

    ……

    海风的味道,比城市的风更硬。

    宋斯年站在沿海的临时实验站前,鞋底踩在碎石路上,一步一声,像踩在一块块未铺平的未来。

    天刚亮,海面雾白,潮水退去后留下湿痕,连空气都黏着水汽。

    他把手插进大衣口袋里,摸到一张折得有些温度的纸——阮时苒出发前塞给他的。

    上面写着一句话:

    【别怕走太远,我会在你走回来的方向发光。】

    他收回纸条,掀起实验站的门帘。

    灯还没开,昏暗中堆满设备箱、文件架、未安装的仪器。

    新基地就是这样——从零开始,辛苦,乱,却真实得没有退路。

    阮时苒从地铁口出来,风把她围巾吹得一角悬起。

    她匆匆赶去学院,教学楼外站着一批新生志愿者,正排队登记。

    她被一个女生叫住:“阮老师!调研资料我们整理好了!”

    “放我办公室吧,我下午看。”

    “宋教授那边……会需要我们吗?”

    她脚步顿了顿,笑着摇头:“他那边风大,你们去了会被吹走。”

    女生被逗得脸都红了:“阮老师,你说话真好听。”

    她挥挥手,继续往前走。

    楼梯口暖气一开,人声变得拥挤,她忽然有种奇妙的感觉——

    宋斯年离开后,她前方的一切突然亮了一格。

    不是因为轻松,

    而是因为必须往前。

    到了办公室,她脱下外套,拿起桌上一封拆过的信。

    昨天寄到的。笔迹端正,如他本人。

    【苒子:我到了。基地还在搭建,你说的那件灰毛衣我带了。海风很冷,比预想的大。但不用担心,我会照顾好自己。——S】

    她重新把信叠好,塞进抽屉。

    抽屉里已躺着他三封信——每一封都像他的人:

    冷静、节制、认真得过分。

    她拿起笔,写下自己的:

    【宋斯年:

    今天我第一次独立主持开题会。

    没人问你在哪里,这说明你离开得刚刚好。

    我会把自己过好,你也别偷懒。

    ——苒子】

    写完,她盯着尾巴那个“苒子”,心里竟轻轻落下一块安稳。

    宋斯年并不适应这里。

    潮湿让纸张发软,他每写几行字就得放在热风机旁烤一下。

    仪器运输延误,工作人员不齐,他连忙了两天都没顾上坐下吃顿像样的饭。

    但他从不抱怨。

    只是偶尔在掏口袋时习惯性摸空——

    那里没了她临时塞进来的糖。

    旁边的技术员看他神情平静,以为他是天生“无痛感”的那种人。

    问:“宋老师,你这两年真能撑住吗?这里条件和市里完全不一样。”

    他笔没停,只轻声道:

    “我不是来找舒服的。”

    “是为科研?”

    “为未来。”

    技术员愣住:“未来?什么未来?”

    宋斯年停笔,淡淡看了他一眼。

    语气极轻,却像落了一记重锤:

    “有人在等我回去。”

    技术员当场被安静秀了一脸,他恨不得举笔给宋教授颁个“情感克制高级奖”。

    阮时苒这边,项目进展比她想象得更快,也更乱。

    工作人员刚熟悉数据库,那边电视台又来催问讲座内容;

    学生们的调查问卷堆在桌上,一摞摞像小山。

    午后四点,办公室暖气太足,她的额头冒汗。

    同事敲门:“苒苒,你那个访谈要改档期了,嘉宾变动。”

    “又变?”

    “投资方那边新来的人说要换流程。”

    她揉了揉眉心:“哪个投资方?”

    “……李致远那边。”

    空气顿时冷了半度。

    她没多说,把文件合上:“行,我改。”

    同事走后,办公室安静下来。

    她盯着墙上挂着的挂钟,忽然生出一种荒唐的想法——

    要是宋斯年在这,他肯定一句话就把这事压回去。

    但她又迅速把这个念头压下。

    他不在。

    所以她得扛。

    她起身,把外套披上,去会议室。

    会议持续一小时,她一句没退让。

    等会完出来,天已黑,街灯拉长她的影子。

    她突然意识到:

    从他走后,她少了依赖,多了肌肉。

    她掏出手机,看见艾滋着界面的短信提示——

    【风大,记得带围巾。】

    是他发的。她盯着那条短信足足十秒,才缓缓弯起嘴角。

    两周后,信封叠得厚了。

    宋斯年的信里写着:

    【基地开始搭架,明天要去海边测点。

    潮水比我想的凶,但我不会掉下去。

    我想念城市的光,也想念你给我泡的咖啡。

    想念是一种客观现象,我已经无法反驳。】

    阮时苒看完,忍不住轻轻敲了敲桌面。

    她回信:

    【我今天做了焖菜,你不在,味道差一半。

    不过你少吃点油腻也不坏。

    生活其实挺忙的,忙得让我没空想你。

    ……其实是骗你的。

    你那边安全就行。

    ——苒子】

    她写完那句“骗你的”时,自己都愣了一下。

    她第一次坦白想念,不是假装,也不躲闪。

    一天夜里,海边风大得把窗户吹得“啪啪”直响。

    宋斯年站在实验室,灯光照得他影子细长。

    桌上摊着一封信,是她昨天寄的。

    他读到最后一句——

    【两年很长,但我不会把时间记成空的。

    你在那里,我在这里,我们的路都在往前。

    等某一天,我们走到同一段光里。】

    他安静地将信折好。

    海风把门帘吹起,他伸手按住,指尖发凉。

    他第一次在日记本上写下:

    “想她,比项目更难控制。”

    ……

    海边的雨不按季节来。

    天亮没多久,天就阴了,浪潮拍在礁石上,砸出一层层白沫。

    宋斯年站在临时实验站外,衣领被风吹得贴在脖子上。

    他等着北方来的物资车,却迟迟等不到。

    风越刮越大,像要把整片海卷起来。

    技术员跑出来:“宋老师,海上有风暴预警!村里人说,这风一旦起,三小时内别想上路。”

    宋斯年点了点头:“把外头的设备都搬进棚子里。快点。”

    雨点啪啪落下来,砸在泥地上,砸在他肩头,也砸在他心里某个位置——沉、冷,却有种无声的坚持。

    他拿起工具,跟着一起抢设备。

    风里全是潮味,像钻进衣服缝里,不肯放过人。

    “宋老师,你先进去!”

    “不用,我来稳这台——”

    话没说完,一阵大风卷着沙石扑过来,打在脸上。

    他被迫眯起眼,却没有后退半步。

    阮时苒这天也不顺。

    她去参加一场访谈,途中忽然接到电视台通知——流程再次被投资方更改。

    “阮老师,不好意思……李致远那边坚持要删掉三分钟的前言部分,说你那段太‘个人表达’。”

    她手上的笔一顿:“太个人?”

    “他说节目要保持客观,不适合过多情绪。”

    她笑了一下:“他什么时候懂情绪了?”

    工作人员尴尬地干笑:“我们也没法……您看看要不要重录?”

    “我不重录。”

    “可李总那——”

    “告诉他,我的内容是研究结论,不是随口聊天。”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会议室窗外的树被风吹得弯成一个角,像要折断。

    她望着那根枝条,忽然想起宋斯年出发前的那晚。

    “海风很大,”他说,“你会想我吗?”

    那时她笑着躲开话题。

    现在……

    她把手机握紧一点。

    他那边的风,会不会比这更狠?

    下午两点,她给他打了电话。

    响了很久,都没人接。

    她放下手机,继续工作。

    十分钟后,再打。

    还是无人接听。

    她盯着屏幕,指尖发凉。

    宋斯年,是不是忘了带手机?

    他应该在实验站。信号不好?

    还是……忙着?

    第三通电话打出去时,她的呼吸已经有些乱。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

    阮时苒关掉手机,深吸一口气,把情绪压下去。

    但那一瞬间,她的心里被某个空洞轻轻咬了一口。

    直到晚上八点,她才收到他的短信。

    【信号断了,风大。刚抢救设备。

    我没事。】

    没有多余的句号,没有多一个字。

    却比任何“我很好”都重。

    她盯着那行字,很久才回:

    【你那边危险吗?】

    一分钟后,回信弹出——

    【不会有事。你别担心。】

    阮时苒把手机放在桌上,轻轻吐出一口气。

    他们之间第一次出现这样的“空白”。

    而空白,是关系的试金石。

    她关掉灯,坐在黑暗里靠着椅背。

    风铃在黑暗中轻轻响着,每一下都带着一种说不清的寂静。

    风暴过境,夜晚潮气更重。

    宋斯年站在海边,鞋踩进湿沙里。

    他刚才忙到连喝口热水的时间都没有,等风稍小才摸到信号。

    手机屏幕上,是她三通未接电话的记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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