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到贾环得了贾政重视。

    便是了不得地自大起来。

    尤其到了学堂，除了贾政代儒两个，他便做了老大。

    代儒贾政不在堂时。

    贾环大摇大摆坐到首座。

    将脚跷在书案上，晃着新做的云头履。

    目光扫过角落里埋头临帖的贾兰。

    贾环忽然“嗤”笑道:“兰哥儿省些力气吧！老爷早说过，这回县试只带我去。你这样的豆芽菜，怕是连考篮都提不动呢。”

    贾兰听得吓了一跳。

    老爷不打算带我去考？

    贾兰是个胆小的，心里疑惑，待要去问贾政又不敢。

    惴惴不安地待学堂散尽。

    贾兰才敢挪到代儒歇息的耳房。

    老代儒正煨着药炉，见这孩子袖口沾着墨渍，瘦瘦的手指紧攥衣带，心里已明白七八分。

    贾兰怯怯问道:“先生，老爷当真不带我去考试？”

    代儒望着药罐里翻滚的杜仲。

    想起贾政说的，兰哥儿还小，身子又单薄，先紧着环哥儿，兰哥儿再长几年去考。

    代儒慈祥地看着贾兰说道:“政老说你还小，多学学，待几年再考。”

    贾兰听了，辞了代儒，闷闷而回！

    李纨正在院里晾晒书卷。

    瞧见儿子失魂落魄地回来，心下便是一紧。

    及至听完原委，她手中《论语》“啪嗒”落在青石板上，惊飞了啄食的麻雀。

    李纨呆愣着，指尖掐出深痕。

    韬光养晦这些年，等的就是兰儿科场扬名，能搏得一个子贵母荣。

    如今的贾家，宝玉娶亲后读书应难专心。

    环儿又是个不开窍的庶出。

    正是我们兰儿出头的好时机！

    老爷为何不许兰儿去考？

    真的是欺我们孤儿寡母么！

    我们兰儿十一岁，怎么就考不得了呢！

    李纨心思周转，颇是委屈。

    待要去问贾政，膝头发软，胆儿不壮。

    自从守寡，她连正院都不敢多踏进一步。

    再说老爷决定的事，又怎能因我几句话而改变？

    可兰儿是我的指望，读书千日只为一试。

    没那一试，一切都是镜中花水中月！

    只到日头西斜时，李纨想起黛玉。

    黛玉是个聪明的，宝玉又是个护妻的。

    他俩个后台有老太太和太太。

    老太太和太太两个，又都是能跟老爷说得上话的。

    李纨来找黛玉，进得院门。

    黛玉院里的暖意，便扑面而来。

    适过窗子瞧见大书房的木制大案上，铺着雪浪纸。

    湘云正执朱笔勾画《孙子兵法》的段落。

    宝玉歪在椅上剥松子，剥满一碟便推到黛玉手边。

    冯紫英站在窗边比对两张舆图，听见脚步声回头。

    四人俱看过来。

    黛玉搁下墨痕未干的笔。

    起身时月白绫裙拂过青砖，露出鞋尖上绣的缠枝莲。

    黛玉迎出来向李纨笑道:“大嫂子来了！”

    执着李纨进到房里。

    湘云已利落地搬来绣墩。

    宝玉早斟了热热的茶递上。

    向李纨说道:“大嫂子喝茶！”

    李纨捧着茶盏，暖意从指尖缓缓蔓延。

    茶气氤氲中，她看见案头那盆水仙开得正好。

    嫩黄的花蕊，恰似贾兰昨日习字用的藤黄。

    李纨含笑说道:“眼见宝兄弟和冯公子两个都要下场去考，我的意思兰哥儿虽说年纪小，去也未必考上，但去了考场坐坐总能练练胆量，积些经验。”

    黛玉将笔搁在青石笔山上。

    松烟墨的香气淡淡散开。

    黛玉含笑向李纨说道:“大嫂子这话差了，读书不在年龄，甘罗十二岁做宰，兰哥儿还未考，大嫂子怎么断得兰哥儿未必考上。”

    李纨便说了贾兰转述的代儒之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