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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女偶像的漫长告别

5年前 (2019-01-26)科技前沿91
20岁的孙芸坐在会议桌前,看着写有签约条款的协议书在碎纸机里“哗啦啦”变成碎片,内心毫无波动。
身形削瘦的她在解约协议书上飞快签完自己的名字,走出公司大楼。
离开前,她下意识回头望了一眼——这幢楼位于上海淮海东路和西藏南路的交界处,有十几层高,上半截楼面布满蓝色反光玻璃,底下是旧得发灰的暗红色大字标牌“新尚数码广场”。
如果只看外观,没人会注意到在这栋楼的二层还有一个偶像女团剧场。
三年前,孙芸加入绒翼文化旗下的少女偶像组合“Idol School”,成为组合的第一批成员之一。在经历上升、低潮和没落之后,她终于决定退团离开。
李欣然 受访者供图
报名Idol School后,没通知父母,她一个人从湖南拖着行李箱来到上海。

少女偶像的漫长告别


不同于孙芸和季叶,李欣然是全职偶像。在团里,除了训练和演出没有别的社交,几年下来,微信好友加了不超过5个,粉丝是她全部的支柱。
这天的公演观众席上,粉丝坐满了前四排,李欣然松了一口气。
入团半年后,偶像们逐渐意识到粉丝“就这么点”,“只有每一期首演时热度高”,孙芸说。
有时,成员在台上跳舞,底下粉丝的手机亮着,黑暗中格外扎眼。到MC(注:聊天)环节,成员特意用开玩笑的口气假装指责:“刚刚没有好好听,不要再玩手机了!”季叶曾看到有粉丝在台下叉着手,脑袋垂着睡着了,她在台上想,快结束吧,不要再尬下去了。
粉丝从一张张脸变成具体的数字。来看公演的人数从20到60不等,最少的时候是8个,和台上成员数量差不多。
自家粉丝一只手就数得过来,这让成员们压力不小。孙芸记得,某个成员的粉丝不来公演,没有人带着喊名字,出场的时候底下一片寂静,成员会不自觉地开始失落,眼神暗下去。
还有更大的失落。曾有一个粉丝“饭”了孙芸很久,突然取消了对她的关注。她点进粉丝的微博,所有关于她的照片都没了,置顶微博换成了其他偶像。孙芸为此难过了很长时间。
类似的现象不只存在于一个女团,几乎每个女孩都听说过其他团偶像身份错位的案例。握手会时,有粉丝对偶像说,我谈恋爱了。那个成员当场哭着说:你怎么不等我?一个粉丝在微博上发其他成员的返图,他原来“饭”的偶像就会吃醋:你为什么要发那个人的返图(注:粉丝给偶像拍的照片,一般会发在微博上并@偶像)?
2018年大型女团真人秀节目《创造101》播出,总导演孙莉接受界面新闻采访时表示,在节目筹备阶段,导演组考察的偶像经纪公司就达457家。孙芸得出结论,在国内,是偶像在饭粉丝,不是粉丝在饭偶像。“他们像在选商品,”孙芸皱起眉头。
火不起来的“偶像”
每周的公演像一场变身。
季叶在微信群里收到演出通知,反应过来后觉得,“哦,我要去当一个idol了。”她得花两小时从崇明的学校赶到市区,一手拖着行李箱,另一手拎着一个红色网格的大袋子,里面装着裙撑、底裤和为公演特别准备的耳夹、发夹。在地铁上,要是有舞蹈没学完,她还要赶紧拿出手机看会儿视频。
经历了最初出道的兴奋后,季叶慢慢变得“佛系”。周围的朋友同学陆续听说她出道了,已不像起初那样,还以为她骗人。家人不知道偶像是什么,曾是中学教师的奶奶以为孙女不过是参加了社团演出。
Idol School鼓励学艺兼顾,最多时团里有40多名成员,最小的进团时小学五年级。少女偶像的黄金期只有十几岁到二十几岁,来排练时总有人穿着松松垮垮的校服,书包里装着试卷题,时不时抓狂地喊,“我要会考了,还没复习!”
除了公演和握手会,年轻的偶像们还要应付五花八门的演出外务——旅游小姐总决赛、动漫电玩游戏展、高校校花选拔总决赛……如果公演和外务时间冲突,粉丝一定以跟外务优先。李欣然解释,“粉丝觉得如果你们在外面没有人陪着,会显得很无助。”
一次在电视台的演播厅,9个成员在舞台上跳着舞,观众席上的人们靠着椅背,埋头划着手机,时不时举起来,却对着粉丝拍摄——观众席角落,10个粉丝有节奏地喊着“嘿呀”,挥舞荧光棒,激动得脱离座位,声音甚至比现场伴奏还响亮。这是粉丝在给偶像“撑面子”。
有粉丝互动的剧场至少提供了一种自尊心的保护。出道前,Idol School的制作人告诉她们:“我们的目标是打造国内顶尖一流的女子偶像团体。”出道后,成员们才逐渐意识到她们难以成为主流。
在孙芸印象里,和主流娱乐圈最靠近的一次活动是游轮上的亚洲音乐节海上群星演唱会。“唱完了自己团的歌,跟霍尊合影了”,她说,“不过是给霍尊伴舞。”
演出最后,成员们上台领奖,奖杯沉甸甸的——握着话筒的金手镶嵌在黑色底座上,金手下刻着一排字:携手艺术家乘风破浪。
针对偶像女团在中国市场的长期低迷,陈悦天分析,最初资本一级市场泡沫狂热,“但是(偶像女团)这个商业模型看起来比较简单,实际上运营到越后面,门槛越高。”
在他看来,一方面,偶像产业一直没有大规模流量涌入的机会,偶像团很难真正火起来。直到2018年行业才有了转折,《偶像练习生》、《创造101》的出现意味着平台“参战”;另一方面,偶像团体的市场本就处于演艺圈大金字塔的底层,“偶像走到顶点,才开始接广告、演戏、拍综艺,进入主流娱乐圈。”
孙芸入团不久后,电视剧《旋风少女》的导演来排练房选角。成员们排成整齐的长队,逐一自我介绍。最终获得角色的只有一位成员,参与了整个摄制过程,但等到剧集播出,孙芸只在剧中看到她三分之一个脸,在主角背后出现了三秒。
季叶向人介绍自己时会这么说,“我们三十六线小糊团了解一下。”季叶的爸爸在跟经纪公司的朋友聊天时提到,“我女儿是Idol School的。”对方查了查,直接就说,“你们这个流量太低了。”
压力萌生的时候,季叶会追星。她翻出喜欢的偶像男团综艺合集,看“不准笑挑战”。屏幕里的偶像憋了半天忍不住笑了,她也开心起来。
在那短暂的几十分钟里,她更想忘记自己也是一个偶像。
欠薪危机
数码电器城里,专属剧场兴建了好几个月,每天都会“滋滋滋”发出吵闹的施工声响。季叶很好奇,偷偷进去望一眼,一个工作人员过来跟她搭话,他指指这边说是舞台,指那边说是观众席。
一天去排练时,她感觉怪怪的,剧场周围一下子十分安静,“没人施工了”。
2017年5月开始,成员们陆续发现薪酬停发,9月曾恢复,2个多月后再次停发。季叶回忆,第一次停发后,大约20个成员前后悄无声息地离开,服装部工作人员和经纪人换了一批又一批。
涨粉陷入瓶颈,没有粉丝就没有流量,也就没有资源和钱。直到财务出现问题,王一凡的头发开始大把地掉,苦笑说,“公司在资金方面没把握好节奏”。
Idol School发不出薪酬的同年,坐拥SSIdol、CherryGirls、Anyway等多家女团的艺人经纪公司中樱桃也陷入欠薪传闻;号称耗资五亿、与Idol School一同背靠欢聚时代投资的1931女子组合在12月末宣布解散;ATF、Lunar等偶像女团也逐渐没了消息。
SSIdol前成员刘婷说,团队成员做了几年偶像,存款却慢慢见底。后来公司发不出工资,成员们大晚上出完通告,坐在杭州的江边,还在畅想下一张专辑该怎么做,“很大条”。
公司没钱后,团员人数急剧下滑。有投资人过来观察,成员们赶紧分散到不同的排练房跳舞,为了看起来人多一点,像是不同的团在排练。
很多成员离开后,李欣然还不想放弃。
公演时,她正常在舞台上跳舞,她伸出手到一个指定的动作,却发现没有人和她击掌。她意识到原来站位上的成员再也不会出现了,差点哭了出来。
下一个动作,她转了个身,背对粉丝飞快地抹了一把眼泪。回过头,还是那张元气的笑脸。
2018年春节后,Idol School公演活动停止,直至8月底官方微博“偶像学园Idol School”宣布恢复3场公演。9月15日后,官博没有更新任何公演或外务信息。
没有演出,李欣然和从前一样,每天发微博记叙日常,像给自己打气,“最近天气很好,想去拍照!!”“今天就吃了豆浆包子沙拉,给明天也买好早餐惹!”每条微博都配上不同造型的自拍,上海那么多偶像,她害怕被人淡忘。
做兼职偶像,成员只拿公演的酬劳,一场600元;李欣然做全职偶像,还有2000至3000元的生活费补贴。她失去了收入,自己做饭时少买肉,权当减肥。偶尔能吃上捞面,她和另一个成员点一份面,要两个小碗分着吃,吃完再续一份面。这样比点两碗省十几块钱。
在宿舍待着,她一下子闲下来,每天晚上睁着眼睛,白天睡到下午,天色开始变暗。她打《绝地求生》,直到屏幕弹出提示:你已经上线十小时,请休息。关掉电脑,她的心又沉了下去。
2018年5月的一个晚上,李欣然在宿舍接到电话——因为房租合约到期,她和另一名一直没走的成员不得不离开。挂了电话,她们两个躺在床边,我看着你,你看着我,“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她站在下雨的街头,拖着行李,不知道该找谁求助。不久后,微信群里弹出来一条消息,“你已被群主移出Class River”。在Idol School,她是Class River江组的成员,另外还有桥组和花组。黄浦江代表柔软和坚韧,外白渡桥代表力量,白兰花代表青春,加在一起代表上海。
而现在,她想离开上海回家,她的偶像生涯结束了。
告别
早在欠薪风波前,孙芸就退出了Idol School。
2016年下半年,因为腰椎间盘突出,孙芸在家休养了两个月。回到公演的舞台她依然卖力唱跳,台下熟悉的老粉丝不见了,更多的是新面孔,“也不会喊我名字,连我是谁都不知道”,她心里凉了半截。
两首歌跳完,她穿着公演的小裙子,坐到堆满衣服的杂乱后台,感觉自己和工作人员没什么两样。舞台上热烈的音乐还在继续,她拿出手机自拍几张,一个下午过去了。
孙芸20岁的生日公演上,运营只安排她唱一首歌,这与之前答应她的数目不一致。在后台,她突然情绪崩溃,哭着和经纪人争执,请求加歌,没有结果。
季叶回忆,自那天起孙芸再也没来过公司。
孙芸请了假去桂林旅游。在通透的湖面上,她静静地划着竹筏,四周的山低低的,云雾环绕在山谷之间。她想通了,“我人生做偶像这部分结束了,该去做别的事情了。”
2018年5月,季叶也解约离开。地点约在星巴克,她坐在王一凡对面,不甘心地问:“真的没有公演了吗?”“暂时没有。”放在面前的解约协议书只有一张纸,“字一签,没了。”
她想起签约时,家长和成员们一起坐在舞蹈房的小板凳上,家长不停提问,看起来很正式。而现在,那么快就签字解约了,她心里空荡荡的。
同期,李欣然发微博宣布退团,她想当面与粉丝告别。
但偶像和粉丝不能私联,她心一横,想着以后再也不当偶像了。她通过了一个粉丝的QQ好友请求,问对方:“你们是不是有粉丝群,可不可以跟他们讲一下,哪天我们出来见个面?”
粉丝们拉了一个讨论组,讨论完时间地点,群里静悄悄的,没有人闲扯,也没有人私下加李欣然,“他们都知道规矩”。
几天后,她和6个粉丝去看了最喜欢的哆啦A梦展,去ktv唱了歌。粉丝坐着,安静地听她唱张震岳的《再见》,“我怕我没有机会,跟你说一声再见”。从始至终,大家都没提退团二字。
如今,Idol School在淮海路的办公室已经改成了拳击馆,放着更衣箱、照片墙的排练房搭起了拳击台。专属剧场的位置,电缆空落落挂下来,建材木板散落一地,灰尘静静地悬浮在空气中。
她记得第一次去公司的时候找不到路,问商场里卖数码产品的柜员剧场在哪里,对方瞪大了眼睛:“什么剧场,这里没有剧场的!”
现在,剧场真的没有了,仿佛一场梦境戛然而止。
退团偶像的平行生活
退团后,孙芸做的第一件事是纹身。
她躺在平板床上,纹身针“滋滋滋”推上她的脚踝。她没有喊疼,出了一身汗,“及时行乐”几个飘逸的黑字永久地留在了她白皙的皮肤上。纹身是她为人生每个阶段做的记号,在团里最迷茫的时期,她悄悄在肋骨处纹了小小的“初心”。
梦想没有断,她准备开一家舞蹈工作室,同时自己组了一支新团“柠檬茶少女组”,一半成员是从各女团退役的偶像。
2018年10月,柠檬茶少女组在上海竞界电子竞技体验中心进行第三次公演。从音响、后台、灯光、背景,到入场检票、合影券,孙芸一个人负责策划,一晚上只睡了两个小时。
舞台上,几名成员拿着扇子跳起了古风歌曲。孙芸在台下一声接一声,大声喊成员们的名字,有粉丝抬头用惊异的目光看着她。
台上的成员笑了。喊完的她瘫在椅子上,手中还紧握着绿色荧光棒,眼泪忍不住流。
演出最后,孙芸带着所有成员,对台下深深地鞠了一躬。
解约后,季叶参加了AKB48 China新偶像团的面试,很多退役的偶像不约而同报了名。
现场人很多,妆容精致的女孩挤满了一间咖啡厅。现场放AKB48的歌,报名的女孩们像条件反射一般,踩着节奏跳了起来。
最终季叶没有通过,她反而感到一阵轻松。等回到大学校园,她看着熙熙攘攘的人群出神,自己真的和其他人一样了。
李欣然一度想继续发展演艺事业。她面试《奇葩说》、湖南卫视的网综,每一次都听到 “你很有希望”,后来却没有结果。
她第一次尝试一份圈外的工作,穿了衬衫和长裤去面试美食编辑。面试官看着她的简历,神情严肃地问,“我看你是做女团的,为什么不做了?”
“公司的原因。”
“你为什么不再努力试一试呢,你做了这么久。”
她一下子哭了,“我觉得我有努力,但这不是我能挽回的东西。”
现在,她进入了一家化妆品公司。刚入职场,她感觉自己什么都不会——报销的时候她问“发票是和支票一样的东西吗”,同事们笑疯了。她甚至不懂总经理和董事长哪个级别更高,一切都需要重新学起。
“这就是我以后正常的生活了”,李欣然抿了抿嘴唇说。她知道,她与曾经那个不顾一切往前冲的自己,最终还是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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