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柒愣在原地。

    “刑天……跟我说了什么？”

    他努力回想神战之后。

    自己昏迷将醒时那些混沌的记忆。

    可却什么也想不起来。

    柳青山摇了摇头。

    伸出手指，轻轻点在柳柒的眉心。

    “轰！”

    柳柒的视野骤然炸开！

    沉入了那片古战场。

    他看见了自己。

    准确说，是昏迷中意识将醒未醒的自己。

    而对面。

    是一道顶天立地。

    仅凭残存意志就足以撑裂空间的虚幻身影。

    无首，以乳为目，以脐为口，手握干戚，战意滔天。

    刑天。

    祂的“目光”落在昏迷的柳柒身上。

    没有声音，却有一道意念直接贯入柳柒的识海深处：

    【小子……吾之战意，汝承其志。战神之位，今日传汝。】

    柳柒的意识在剧烈震荡，勉强凝聚起一丝念头：

    “你……你要去哪？”

    刑天的意志传来一阵类似“大笑”的波动，却透着无尽的苍凉与决绝：

    【吾？吾有吾该做之事。逆天而行，本受诛罚。此方天地之外，尚有疆场。有些仗，总得有人去打。有些债，总得有人去讨。】

    【神位予你，非赐你神力，乃予你资格，以凡躯，承神责，护此界生灵之资格。】

    【战神，非为屠戮而生。战神，为止战而存。当战则战，为护而战。】

    无数纷乱的碎片画面呈现在眼前。

    浩渺星空、破碎的界域、嘶吼的未知存在、以及一道决然杀入无尽混沌深处的斧影……

    最后。

    一切归于沉寂。

    只有刑天留下的一句，如同烙印，深深铭刻：

    【吾所为之事，不可言说，亦不必知。汝只需知，此界未来，在汝等手中。】

    ……

    “呼——！”

    柳柒猛地倒抽一口凉气。

    意识被从回忆长河中硬生生拽回。

    他依旧跪坐在蒲团上。

    还是那副孩童身体，但额头上已布满细密的冷汗。

    传位？

    神位资格？

    不可言说之事？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他脑子嗡嗡作响。

    柳青山缓缓收回手指，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看着徒弟这副见了鬼的表情。

    “现在，想起来些了？”

    柳柒用力甩了甩头。

    试图把那些浩瀚又沉重的画面暂时压下，却又无济于事。

    他抬起头。

    眼神复杂地看着师父：

    “想……想起来一点。刑天……把战神的神位传给了我？虽然我感觉不到什么神力……他说，他有必须去做的事，不可言说。然后……然后就没了。”

    他顿了顿，小脸上满是纠结和茫然：

    “师父，这到底什么意思？”

    “刑天让我护着这片天地，可我现在这点本事，拿什么护？”

    “外面那个该隐，是真正的神明！徐队他们都是【将境】，在神威面前连站都站不稳！我就一个【尉境】巅峰，还是刚捡回来的修为，我守？我拿头去守啊？”

    “难不成……师父您要亲自出手？您刚不说您是守脉人，还是什么人教弟子吗？您这么牛，您上啊！”

    柳青山淡淡的摇了摇头：

    “痴儿啊！为师若能随意出手，还需费这般周折？”

    他收敛笑容：

    “为师确乃人教弟子，奉祖师法旨镇守此脉。亦可称一声……地仙果位。”

    柳柒眼睛瞪大：“地仙？！”

    “然也。”

    柳青山捋着胡须：

    “然仙神之属，身处维度不同，受限于天地法则，更有‘信仰’‘因果’重重枷锁。尤其当下，天道隐晦，末法延续，信仰凋零。吾等有名位而无显化之基，有神通而难直接临世干预。简单说……”

    他看向柳柒：

    “吾可镇守此脉节点，保其不被邪魔侵蚀瓦解，此乃职责所在，天地允之。”

    “但若要吾离开此节点，主动出击，斩杀外神，干涉外界大规模战事……非不能也，实不可为。”

    “此乃规则，亦是对吾等的保护，更是对此界平衡的维护。”

    “漫天仙神，大多如此，只能注视，难以直接插手。否则，因果反噬，秩序崩塌，后果更为难测。”

    柳柒听得一愣一愣的，消化了半天，才抓住重点：

    “所以……您和那些传说中的神仙，其实都在？但就是不能随便出来打架？那要你们有啥用啊？”

    “用处？”

    柳青山微微一笑：

    “若无吾等镇守各方灵脉节点，调和天地清浊，此界早已邪祟横行，灵气枯竭，或是被外道侵吞殆尽了。”

    “吾等如同参天巨树之根须，深植地下，默默维系主干生机，而非招摇之枝叶。此乃‘守’之道。”

    他话锋一转，目光灼灼地看向柳柒：

    “而你，柒儿，你已不同。”

    “刑天以最后意志，将古战神神位传承于你。此非虚名，而是一个‘位格’。”

    “你虽无相应神力，却拥有了以凡俗之身，行神圣之责的资格。”

    “更重要的是，你不受吾等仙神诸多限制。你身在此界，长于此界，你的因果、你的战斗、你的选择，皆属于此界自然衍化的一部分。”

    柳青山站起身。

    望向外面虚幻却宁静的庭院：

    “刑天所言‘当护万千生灵’，并非要你顷刻间拥有改天换地的神力。而是让你明白肩上之责。”

    “重塑天地信仰，保这万千生灵安康，此乃宏大愿景，需代代努力。而眼下第一步……”

    他目光如炬，落在柳柒身上：

    “便是守好天地脉。从此处开始，从你脚下这座青牛观开始。”

    “你是此观之主，是刑天战神位格承继者，更是我柳青山的徒弟。”

    “此地脉节点，如今遭外神侵蚀，你守，名正言顺，理直气壮。此战，是你之责，亦是你之机缘。”

    柳柒听得心潮起伏，但现实的压力立刻把刚刚涌起的一点豪情压了下去。

    他苦着脸：

    “师父，道理我都懂，说得好听。可怎么守啊？就凭我？还有外面血域里那些战友？最高就【将境】，面对一个真神，还有不知道多少血族……”

    柳青山走回他面前。

    俯下身，平视着孩童版柳柒的眼睛，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认真与鼓励：

    “柒儿，你忘了刑天最后留给你的话吗？‘此界未来，在汝等手中。’ ‘汝等’，非独你一人。你有战友，有同道，有此界亿万人族凝聚之意志，有这片天地本身蕴含的磅礴之力。”

    “神，并非不可战胜。”

    “尤其是……一个刚刚苏醒，尚未完全取回全部力量、且对此界法则充满排斥的‘外神’。”

    “他的强大，在于位格压制，在于对规则的高层次运用。但你的优势，在于你属于这里，你的力量根植于此方天地。”

    “为师无法直接出手助你，但可告知你三点：

    其一，此青牛观，乃地脉核心之一，在此范围内，你可调用部分地脉清气，增幅己身，削弱邪秽。

    其二，你体内五行道基已成，此乃沟通天地五行之桥梁，善用之，可引动天地之力，虽微薄，然质纯，正克阴邪血能。

    其三……”

    柳青山顿了顿，眼神中闪过一丝锐利：

    “大胆去做。不必畏惧神威。战神位格，虽无神力，却可助你抵御神性层面的纯粹压迫。”

    “记住，你守护的并非缥缈天道，而是你身后具体的战友、具体的百姓、具体的山河家园。”

    “心有所持，道则坚。纵是凡躯，亦敢向神挥拳。这才是刑天战意真正的精髓，也是我道门‘人定胜天’一线天机的体现。”

    他拍了拍柳柒（变小后）的肩膀，手感有点滑稽，但力道却沉甸甸的：

    “为师又有些唠叨了，众生众神皆在你身后。此战，非你一人之战。”

    “去吧，柒儿。醒来。你的战友在等你，你的战场在等你。”

    柳柒呆呆地看着师父。

    脑子里乱糟糟的，有震撼，有明悟，有沉重。

    也有那么一丝丝被点燃的热血。

    他张了张嘴，还想问什么。

    比如具体怎么调用地脉清气，比如五行道基怎么引动天地之力，比如……

    但柳青山只是微笑着。

    身形开始变得模糊，连同整个大殿的景象，都如水中倒影般荡漾起来。

    “记住，大胆去做。”

    师父最后的声音，悠悠传来

    柳柒眼前一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