伽罗盯着那杯水，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

    冰面破裂，失温。

    简单，直接，没有任何超自然力量介入，没有任何阴谋。

    真相，或许真的就这么简单。

    只是他们，不愿意相信罢了。

    “卡厄斯，”伽罗看着卡厄斯，“你之前……不是说这是一场‘戏’吗？”

    “嗯？”卡厄斯有些意外，随即了然地挑眉，“还没想明白？来这里……”

    它话没说完，就被极地打断：“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耐心了？”

    “你这个老冰疙瘩！你再打断我说话，下次扒你皮！”卡厄斯瞪它一眼，随即转向伽罗他们，“想一想，你们是因为什么才来的这里？”

    这么一问，伽罗、凯撒、阿卡斯瞬间愣住。

    他们为什么会来？

    因为联盟没直接派遣直属队伍，而是突然改为要求各相关星球自行派遣小队前往。

    他们来这里，是因为星际联盟派遣的任务。

    任务……

    一切不合理的细节，在此刻被串联起来。

    如果这场任务……从头到尾都是克兰一手操控的话……

    那么……

    伽罗脸色一点点变得苍白。

    凯撒和阿卡斯也意识到什么，表情凝重。

    如果事情真和他们想的那样。

    那么克兰能拥有的权利和渗透程度，恐怕远超想象。

    他不仅能将手伸到星际联盟的任务派遣系统，甚至可能……在联盟内部有相当程度的势力或影响力。

    如果真是这样……

    甚至可以利用星际联盟的资源、情报和行动力，来达成他自己的目的。

    比如……针对阿德里星。

    这个念头让伽罗感到一阵寒意。

    可转念一想，星际联盟是由各星际文明共同组成的庞大组织，权力结构复杂，相互制衡。

    克兰想要完全操控联盟，几乎不可能。

    但……如果不需要完全操控呢？

    如果只需要在关键节点施加影响，误导信息，利用联盟的规则和资源……

    那么，想毁掉一个星球……并非天方夜谭。

    整件事的轮廓，正朝着他们最不愿看到的方向清晰起来。

    所谓的意外，是真的。

    这一切从开始，就可能被克兰算计在内，甚至可能是他计划中的一环。

    所有人都是棋盘上的棋子。

    伽罗他们还在思考时，极地突然转向卡厄斯：“他……转世了没？”

    “没有。”

    “这次……等到他的转世，你又准备做什么？不会……又和之前一样吧？”

    “差不多。”卡厄斯回答得轻描淡写。

    极地沉默了，脸上没什么表情。

    它还清晰地记得，那人的上一次转世，是怎样死的。

    那人每一次的转世降生于世，无论在宇宙哪个角落，卡厄斯总能在第一时间感知到那独特的灵魂波长，然后找到他。

    上一次，他转世成为一个再普通不过的低等文明星球上的孩子。

    生于平凡家庭，有着平凡的天赋，过着平凡的生活。

    如果没有卡厄斯的介入，他或许会平安、庸碌地度过一生，然后再次进入轮回的洪流。

    但卡厄斯找到了他。

    然后，杀死他的父母，伪装成意外的火灾。

    懵懂的他，在废墟与灰烬中哭泣。

    接着，卡厄斯出现了。

    以悲悯的、强大的、无所不能的拯救者姿态，收养他。

    给予他庇护，给予他力量，给予他漫长岁月中积累的知识与眼界，将他从尘埃中捧起，几乎塑造他全新的人生。

    直到他一点点长大，足够强大，也足够敏锐，最终在某个偶然……或者是卡厄斯精心安排的偶然，得知当年的真相。

    爱瞬间淬炼成毒，敬仰崩塌为恨意。

    养育之恩与杀亲之仇在灵魂里激烈碰撞。

    那种被最信任、最依赖之人彻底背叛、玩弄于股掌的绝望与愤怒，足以焚毁任何理智。

    而卡厄斯，就在那时，开始一点点、耐心地……折磨他。

    不是肉体的酷刑，而是精神的凌迟。

    摧毁他新建立的一切，让他珍视的伙伴反目，让他追求的理想变成笑话，让他每一次挣扎都落入更深的圈套，让他清清楚楚地看到自己的无力与愚蠢，让恨意与痛苦成为他灵魂中唯一的燃料。

    最后，在他精神彻底崩溃的那一刻，卡厄斯亲手杀死了他。

    极地看着卡厄斯平静的侧脸。

    有那么一瞬间，这个与冰雪同寿、见惯星河起落的存在，也感到一丝困惑。

    它不明白。

    这个与它同样古老，甚至更为莫测的存在，为何执着于一个特定的灵魂，一次次追逐其转世。

    卡厄斯到底想从那个人身上得到什么？

    是爱吗？

    是恨吗？

    “你究竟想从他身上得到什么？爱，还是恨？”

    “爱？恨？”卡厄斯重复着这两个对渺小生物而言重若千钧，对它而言却轻如尘芥的词汇。

    它偏头，似在认真思考问题，又像是在审视自己漫长到无法计数的行为。

    卡厄斯道：“爱和恨都太……低级……”

    “那你到底要的是什么？”极地追问。

    卡厄斯沉默。

    冰原上的风在这一刻变得更冷，更锋利。

    时间在呼啸的风声中流逝。

    卡厄斯依旧沉默着。

    它到底在追寻什么？

    它不知道，却拼命的想得到答案。

    可……该去问谁呢？

    问那个已经被它反复折磨、杀死不知多少次的灵魂吗？

    他的每一次转世都是新的开始，前尘尽忘。

    还是，该问它自己。

    但它……真的清楚吗？

    还是说，这无止境的追寻与折磨本身，就是那个模糊答案的一部分，甚至是全部？

    卡厄斯抬头，看向极地。

    “我不知道。” 它开口，“也许，我只是……在等待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一个不一样的结局？

    是什么样的结局，才能让它这持续不知多少个纪元的、循环往复的残酷戏剧，最终落幕？

    是那个灵魂彻底湮灭，再也无法转世？

    是它自己终于厌倦，选择放手？

    还是……在无数次的爱恨纠葛、背叛与折磨之后，诞生出第三种东西？

    卡厄斯自己也不清楚那会是什么。

    它只是隐约觉得，或许当那个‘不一样的结局’出现时，那个答案，才会随之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