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请师

    城南,周生的住处比沈章想象的更为清贫。

    几间茅屋,篱笆歪斜,院内除了一小畦菜地,便是堆叠整齐的柴薪。

    一位老者,正坐在院中树下的石墩上,捧着一卷书,看得入神。

    沈章让随从在院外等候,自己整了整衣冠,缓步走进院内,躬身行礼:

    “云川县令沈章,特来拜见周处士。”

    周生闻声,缓缓抬起头,目光从书卷上移开,落在沈章身上。

    他脸上并无太多表情,既无惶恐,也无热情,只是淡淡地扫了一眼沈章身后的随从和她手中提着的礼物,又将目光落回书卷上,语气平淡无波:

    “老朽一介草民,当不起县令大礼。寒舍简陋,无以待客,县令请回吧。”

    竟是连门都不让进。

    沈章心知此事不易,也不气馁,依旧保持着恭敬的姿态:

    “周处士高才,隐于乡野,实乃云川学子之憾。

    晚辈此来,是恳请周处士出山,主持县学,教化乡里稚子,为云川育才。”

    周生眼皮都未抬一下,手指摩挲着书页,慢悠悠道:

    “县令抬举了。老朽才疏学浅,连自身功名尚且无望,何谈教化他人?更何况,”

    他话锋一顿,终于再次抬眼,目光看向沈章,语调是毫不掩饰的审视与疏离,

    “牝鸡司晨,唯家之索。女子为官,已是非礼,如今还要插手学政,兴办县学?只怕非但不能育人,反而乱了纲常,贻笑大方。”

    这话已是相当不客气,直指沈章女子身份不合礼法,暗讽她办学是胡闹。

    沈章身后的一名年轻随从面露愤慨,刚要开口,被沈章用眼神制止。

    沈章面色不变,语气依旧平和:“周处士所言,乃是世俗之见。

    陛下开女子恩科,许女子入仕,便是要打破陈规,唯才是举。

    晚辈不才,蒙陛下信重,授此官职,自当竭尽全力,造福一方。

    兴办县学,开启民智,正是县令职责所在。

    云川偏僻,文风不盛,更需要周处士这般饱学之士振臂一呼,引领后学。

    周处士若能出山,非为晚辈,实为云川千百孩童,为他们争一个明理知义、改变命运的机会。”

    她试图将个人身份争议引向为公为民的大义。

    然,周生只是嗤笑一声,摇了摇头,语气是读书人特有的固执与傲气:

    “巧言令色。纲常伦理,乃是立世之本,岂能因一人而废?

    云川蒙童若想读书,自有其缘法。

    老朽育人与否,如何育人,乃老朽自身之事,不劳县令费心安排。

    县令请回吧,莫要扰了老朽清静。”

    说完,他竟直接起身,拿着书卷,头也不回走进了茅屋,将沈章一人晾在了院中。

    随从气得脸色发红:“明府,这老朽也太不识抬举了!”

    沈章望着那扇紧闭的柴门,心中亦是无奈。

    她料到会遇阻,却没想到周生的态度如此决绝,不仅针对她女子为官,更深层的是对其心中“道统”、“礼法”的顽固坚守,绝非几句大道理所能打动。

    “无妨。”沈章摆摆手,将带来的米粮布匹轻轻放在院中的石桌上,“礼数不可废。我们改日再来。”

    她目光已转向城西方向:“无谓置气。云川并非只有周生一个读书人。去城西,拜访文娘子。”

    相较于周生住处的偏僻清冷,文姿的家位于城西一处略显嘈杂的街巷,小院收拾得干净整洁,几盆常见的花草在墙角焕发着生机。

    听闻县令来访,年约三十许的妇人快步迎出,她发髻梳得一丝不苟,面容清秀,眼神温婉又不乏坚韧。

    “草民文姿,拜见明府。”她敛衽行礼,姿态从容。

    沈章虚扶一下:“文娘子不必多礼,是本官冒昧打扰。”

    进入堂屋,陈设简单,但窗明几净,靠墙的书架上整齐地码放着一些书籍,桌上还摊开着笔墨,显然主人方才正在书写。

    “明府亲至寒舍,不知有何吩咐?”文姿奉上清茶,规矩的问了一句。

    沈章没有绕圈子,直接道明来意:

    “本官欲重开县学,教化乡里,听闻娘子通晓文墨,素有才名,特来恳请娘子出山,担任县学教习,为云川育才尽一份心力。”

    文姿闻言,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垂下眼帘,沉默了片刻。

    这沉默与周生的直接拒绝不同,带着几分犹豫与挣扎。

    沈章观察着她的神色,补充道:

    “本官知道,女子外出执教,或有不便,亦可能引来闲言碎语。

    但云川文风不昌,多少孩童无书可读?

    陛下既开女子恩科,便是认可女子才学。

    娘子有才学,埋没于闺阁,岂不可惜?

    若能以自身所学,启蒙孩童,使他们知书明理,于娘子是功德,于云川是幸事。”

    文姿抬起头,复杂目光看向沈章,声音轻柔苦涩:

    “明府抬爱,姿不胜感激。

    只是……姿乃寡居之人,抛头露面,恐惹非议,亦恐……令县学蒙尘。”

    她的顾虑很现实。

    在这个时代,寡居女子本就处境艰难,若再外出执教,确实容易成为流言蜚语的靶子。

    沈章正色道:“文娘子,立身以正,何惧流言?

    你凭才学教化孩童,行的乃是正道,扬的是清名。

    若有宵小之辈妄加非议,自有本官与朝廷法度为凭。

    至于县学,本官要办的,是真正有教无类、唯才是举的学堂,岂会因执教者身份而蒙尘?

    若连这点风雨都经受不住,又何谈教化一方?”

    她语气铿锵,“娘子之才,困于方寸之地,是本官之失,亦是云川之失。

    本官在此承诺,若娘子愿出任教习,县衙必保障娘子周全,尊重娘子意愿。

    束修虽薄,亦是一份心意,更是对娘子才学的认可。”

    文姿看着眼前这位年轻的县令,听着她掷地有声的话语,心中那潭沉寂已久的湖水,漾开了圈圈涟漪。

    她想起了自己幼时随父读书的时光,想起了那些无人教导、在街头巷尾僖闹玩耍的孩童,也想起了自己守着这方小院,日复一日的孤寂。

    眼前这位女县令,不正是在践行一条更为艰难,却也更为广阔的道路吗?

    自己难道真要因畏惧人言,而辜负这一身所学,辜负这难得的机遇?

    思绪飞转间,她眼中犹豫渐褪。

    她站起身,对着沈章深深一拜:

    “明府以国士待我,我必以国士报之。

    姿……愿往县学,略尽绵薄之力。

    只望不负明府所托,不负那些渴望读书的孩童。”

    沈章伸手扶起文姿,笑道:“好,有文娘子相助,云川县学,必能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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