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
厉明川下班回来，一边帮她一起做饭，一边随意地提起：
“按照这边的惯例，新搬来的家属，得请相熟的几家吃个饭，认认门。”
他笑着亲了亲她，“不过就是走个过场，你别操心。”
“到时候我从食堂订几个菜端过来，再买点水果瓜子就行。”
谢清澜闻言笑了笑：“好，听你安排。”
她知道他怕她受累，也怕她不适应这种人际往来。
这里大部分军官的家属，很多都是从乡下来的，他一直担忧她适应不了这里的生活。
在他心里始终觉得，自家老婆和别的家属不一样。
请客的日子，定在周末傍晚。
厉明川早早从食堂订了好几个硬菜，又准备了充足的水果和炒瓜子。
小院里摆开了两张借来的大圆桌。
碗筷齐全，虽然简单，却也透着朴实的周到。
客人陆续到了。
都是附近几个团和几个营连干部和他们的家属，气氛热络。
厉明川故意把周卫东和顾曼曼也请来。
周卫东最终还是来了。
穿着军装，脸色有些勉强，身边跟着的特意换下军装，且打扮得格外温婉秀气的顾曼曼。
两人一出现，原本喧闹的院子瞬间安静了一瞬。
所有人的目光，都似有若无地瞟向今天的主人公。
厉明川正端着两盘凉菜从厨房出来，看到他们，面色不变，只淡淡点头：
“周营长，顾军医，随便坐。”
态度自然得像是对待任何一位普通同僚。
周卫东僵硬地点点头，找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
顾曼曼则笑着将手里带来的一包水果糖，递给谢清澜：
“谢同志，恭喜乔迁。一点心意。”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力不从心。
谢清澜坦然接过，道了谢，请他们自便。
便转身去招呼其他嫂子了，姿态落落大方，仿佛根本没察觉到任何异样。
开席后，气氛重新热闹起来。
厉明川话不多，但该敬酒敬酒，该寒暄寒暄，只是目光总会不时落回到谢清澜身上。
看她从容待客，原本凶狠的眼神，顿时变得温柔。
酒过两巡。
有人起哄，让厉明川讲讲是怎么追上这么漂亮又有文化的嫂子的。
厉明川耳根微红，绷着脸咳了一声，刚要开口。
“哇！”
隔壁桌一个小娃娃突然打翻了桔子罐头，哭闹起来。
谢清澜立刻起身过去。
她像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几颗糖。
孩子瞬间被哄好，破涕为笑。
那熟练又温柔的样子，看得一众家属连连称赞。
周卫东看着这一幕，眼神复杂，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旁边的顾曼曼。
顾曼曼正低头默默剥着瓜子，仿佛没看见。
厉明川将一切尽收眼底，什么也没说，只是拿起酒瓶，给周卫东空了的杯子满上，语气平淡：
“周营长，喝酒。”
周卫东愣了一下，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那酒，滋味复杂。
酒过三巡，气氛正酣。
厉明川作为主人，端着酒杯站起身，目光扫过全场。
最后落在那角落一桌，状似随意地开口，声音不高却足以让所有人都听见：
“说起来，周营长和顾军医，”
他语气平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在唠家常。
“咱们团里谁不知道你们感情好，恋爱这么几年了。”
他微微停顿了一下，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带着几分上级关怀下级的自然口吻问道：
“这革命事业要忙，个人问题也得解决。”
“是不是也该把婚事提上日程了？”
这话问得看似平常，甚至带着点领导式的关心，但落在深知内情的人耳中，却不啻于一声惊雷！
尤其是那句恋爱几年，直接坐实了周卫东早已心有所属。
彻底将他之前与谢清澜那点不清不楚的婚约关系撇到了一边，更是将周卫东和顾曼曼两人直接架到了火上烤。
一瞬间，两大桌的喧闹声仿佛被按了暂停键。
所有人的目光唰地一下全都聚焦在周卫东和顾曼曼身上，眼神里充满了看热闹的兴奋。
周卫东的脸瞬间涨得通红。
手里的筷子差点掉在桌上，张了张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额头上肉眼可见地冒出了细汗。
顾曼曼更是猛地抬起头，脸颊绯红。
不是羞的，是窘的。
她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神色自若，正低头给旁边嫂子递瓜子的谢清澜，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勉强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声音细若蚊蚋：
“团长，您、您说笑了。”
厉明川却像是没看到他们的尴尬，自顾自地举了举杯。
“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年纪到了，结婚是好事。到时候记得打报告。”
说完，便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仿佛刚才只是下达了一个再正常不过的工作指令。
这下，所有人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了。
厉团长这哪是关心？
这分明是精准点杀。
他用最无可指摘的方式，替自家媳妇清理过往。
把那点膈应人的东西，扫得干干净净。
顺便，还将负心汉和意难平彻底绑死。
以此，永绝后患。
团团目瞪口呆：高！实在是高！
杀人诛心不过如此！厉团长这波官方催婚绝了！
周卫东和顾曼曼这顿饭算是吃不下去了！
饭后，客人散去。
小院重归宁静，只剩下满桌狼藉和空气中残留的饭菜香气。
厉明川送走最后一位客人，返身关上院门，插好门闩。
一回头，就见谢清澜正弯腰收拾着桌上的空盘，侧脸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
他几步上前，从身后紧紧揽住她，“你别动手，一会我来收拾。”
下巴轻抵颈窝，温热的呼吸带着酒气，拂过耳畔。又孩子气地蹭了蹭，显然是求表扬的意图明显。
谢清澜动弹不得，轻笑侧首，故意低声问：“咱们家厉大团长，今晚这么关心下属的个人问题？嗯？”
厉明川哪能没听出媳妇儿的打趣，非但没松手，反而抱得更紧了些。
理直气壮地开口，声音闷闷地响在她耳边：
“周卫东也二十六了，老大不小。”
“人家顾军医跟他谈了那么久对象，他再不打报告结婚，像什么话？对得起人家女同志吗？”
严格说来，这人本身就有作风问题。
有了婚约对象，居然还在部队和顾军营谈恋爱。
若不是他家清澜有涵养，脾气好，真要把这事情闹大，周卫东就不仅仅是写检讨这么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