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学以致用

    孙少安在家里规律的日子没过上三天,田福堂就找上门来了。

    这天早上,少安正就着玉米糊糊啃窝头,田福堂背着手,踱着方步进了院子。

    他先跟孙玉厚打了个招呼,说了几句天气和庄稼的闲话,然后目光就落在了少安身上。

    “少安,休息够了没?休息够了就去村里田地里转转。”田福堂脸上带着笑,语气却是不容置疑,

    “你现在是大学生,学问人,不能光闷在家里。咱村这‘秋收准备,田间管理,杂粮抢收’正搞得热火朝天,你得出把力,用你那科学脑子,给大伙指点指点。”

    少安一愣,放下手里的窝头:“福堂叔,我……我这刚学了点皮毛,可不敢胡咧咧……”

    “诶!”田福堂一摆手,打断了他,“过分谦虚就是骄傲!你在省城农学院学的,还能是皮毛?

    罐子村那个王满银,就靠着在外面逛荡学来的几下子,都能把村子搞得红红火火,你正儿八经的大学生,还能比他差了?走,跟我看看去!”

    说着,也不等少安再推辞,拉着他的胳膊就往外走。

    孙玉厚在一旁看着,嘴唇动了动,没说什么,只是眼里有些复杂的情绪。儿子有出息,他脸上有光,可他也怕儿子年轻,担不起这责任,万一出了岔子,遭人埋怨。

    少安拗不过,只得回屋换下了那身学生装,重新穿上了往日那身补丁摞补丁的粗布衣裳,又从柜子里找出那条旧得发硬的羊肚毛巾,胡乱扎在头上。

    田福堂看着他这身打扮,满意地点点头:“嗯,像个庄稼汉的样子!咱庄稼人,根子不能忘。”

    两人来到村头的晒谷坪时,各队的社员正聚在这里,等着小队长的分工。日头刚爬过东拉河对面的山梁,把坪坝照得亮堂。

    人们仨一伙,五一堆,蹲着的,站着的,手里拿着锄头、铁钎,嗡嗡的议论声像一群归巢的蜜蜂。

    当扎着羊肚毛巾、穿着破旧衣衫的孙少安出现在田福堂身边时,晒谷坪上顿时静了一下,随即“轰”的一声,像炸开了锅。

    “呀!是少安!”

    “少安也来上工了?大学生还下地?”

    “看这打扮,没变嘛,还是咱双水村的后生!”

    社员们呼啦一下围了上来,七嘴八舌地问开了。有问省城啥样的,有问大学里吃甚住甚的,还有好奇他咋不穿那身精神的中山装的。好奇、羡慕、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交织在每一张被太阳晒得黝黑的脸上。

    田福堂清了清嗓子,提高声音压住了嘈杂:“都静静!静静!听我说!”他拍了拍少安的肩膀,

    “少安是咱双水村考出去的大学生,是咱全村的骄傲!人家在省城农学院,学的就是咋种好庄稼!这次放假回来,也想为村里出点力!”

    他目光扫过众人:“从今天起,少安就在咱田间地头转转,看看,在地头给大家指导指导,这叫啥?这叫科学种田!咱们双水村,也不能光靠老黄历吃饭,也得讲科学!都听明白了没?”

    社员们嗡嗡地应着,眼神里的好奇更浓了,但也多了些不以为然。科学?种地还能有啥科学?不就是土里刨食,老天爷赏饭吃么?

    分工完毕,少安先跟着一队的人,在大队长金俊武的陪同下,去了东拉河沿岸的玉米地和高粱地。

    钻进去,一股热浪夹杂着泥土和庄稼的气息扑面而来。玉米杆子已经一人多高,顶着灰扑扑的天;高粱穗子刚开始泛红,沉甸甸地弯着腰。

    少安蹲下身,仔细看着。问题不少。有的玉米顶端无效的“天缨”还在疯长,侧枝(俗称“油条”)也没打干净,跟主杆争抢着养分;

    有的地块明显缺肥,植株矮小,叶子发黄;靠近水源的地方,庄稼长势旺些,但杂草也多,跟庄稼挤挤挨挨地抢着那点可怜的水分和地力。

    一些老农正带着后生们“打顶打杈”,动作麻利,但显得有些随意,甚至粗暴。

    “俊武叔,”少安指着一株被打得光秃秃、只剩顶上几片叶子的玉米,“这株打得有点狠了,叶子留少了,后面灌浆怕是要受影响。”

    旁边一个正干活的老汉,叫田万河,是队里的老把式,闻言直起腰,用汗巾抹了把脸,瓮声瓮气地说:“少安娃,这你就不懂了。这‘油条’不打干净,它光长杆子不长穗!叶子多了有啥用?费肥!”

    少安知道,跟老经验硬碰硬不行。他笑了笑,语气恭敬:“万河叔,您说得对,侧枝肯定得打。不过,您看,”

    他轻轻掰过另一株长得壮实的玉米,“这顶上的嫩尖,得在抽雄前一两天打掉最好,打晚了养分就浪费了。还有这些大叶子,得尽量多留几片,它是给玉米棒子制造养分的工厂,打狠了,工厂没了,棒子就长不饱满了。”

    他边说边比划,又指着植株的根部:“还有这培土,最好赶在浇水地湿的时候弄,土培到这么高就行,”他用手比了个大概十到十五厘米的高度,“形成个小垄,既能防倒伏,还能保墒,把拔下来的草埋进去,还能当肥。”

    田万河皱着眉,将信将疑。金俊武在一旁看着,打了个圆场:“万河老汉,少安说的是农学院的道理,咱听听,试试看。少安,你给大家示范示范。”

    少安也不推辞,接过一个后生手里的锄头,挽起袖子,选中一株玉米,一边操作一边讲解:“打顶,就这样,轻轻把这个嫩尖掐掉就行……打杈,挑这些明显不长穗的……培土,从两边拢,别伤着根……”

    他动作不算最快,但透着一种沉稳和精准。

    接下来几天,他几乎走遍了双水村的主要庄稼地。

    在玉米高粱地里,他反复强调打顶打杈的时机和标准,讲解培土保墒的道理;看到有人大中午顶着日头除草,他赶紧劝说,建议趁早晨傍晚凉快时干,既省力,除了草还能顺便浅锄松土,保住地里那点湿气;

    对于浇水,他更是谨慎,只在看到叶子蔫得实在不行时才建议浇,而且主张开沟引水,反对漫灌,说那是浪费。

    起初,像田万河这样的老农背后没少嘀咕:“娃娃家,念了几天书,就敢指手画脚了?”“种地的事儿,老祖宗传下的法子还能有错?”

    但慢慢地,当人们按照少安说的,留下足够功能叶的玉米,穗子确实显得更粗壮;适时培土的地块,庄稼在大风天后依然挺立;趁早除草松土的地,土壤确实没那么快就干裂……一些人的态度开始转变了。

    金俊武看着地里明显整齐精神了不少的庄稼,对田福堂说:“福堂哥,少安这娃,肚子里是真有货。说的在理,做的也像样。”

    田福堂蹲在田埂上,眯着眼看着在远处地头正跟几个后生讲解什么的少安,嗯了一声,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心里是满意的。

    他要的就是这个效果。既让村里人看到少安的本事,没忘了本,也真希望这科学种田能让双水村的秋收多打几斗粮。看着罐子村那红火的景象,他这当支书的,心里能不急?

    这天傍晚收工,少安和父亲孙玉厚一起往回走。孙玉厚看着儿子被汗水浸透又沾满黄土的脊背,终于忍不住,用粗糙的手掌拍了拍儿子:

    “娃,你做的对。不管走到哪,学问多大,脚得踩在实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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