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街上已经甜得一团糊的时候——
那辆马车又来了。
帘子没掀，车没晃。
只是静静停在队伍的尽头。
灰青衣男人下车，朝孟鸢远远拱手：“娘子，我家公子说——今日的甜食，他想买三份。”
全街顿时炸锅：
“三份？！他凭什么三份？！”
“凭他是郡城的？娘子不吃这一套！”
“娘子只卖一份！！”
孟鸢瞟了马车一眼，慢悠悠回：
“一份。
排队。”
灰青衣男人愣住两息，轻轻低头：“遵命。”
马车里的人沉默长久。
然后，一声极轻、几乎听不出的叹息传出：
“……孟娘子，你确实，与众不同。”
孟鸢抬眼：“废话少说，排队，不排滚。”
队伍最后一群人立刻拍手：“娘子威武！！！”
灰青衣男人僵在原地。
马车内似乎传来轻轻的笑声——
像是一个本来高高在上的人，被逼得……无奈又有兴趣。
苏明靠近孟鸢，小声：“娘子，你这是把郡守府逼得要发疯了。”
孟鸢：“不想疯就别吃。”
临安握着蛋糕那只手，悄悄拉住她的袖子一角。
她低头：“干嘛？”
少年声音轻轻：“嫂嫂……你别被他们带走。”
孟鸢一愣。
下一瞬，她抬手，在他的额头轻轻一点：
“我摆摊的地方，他们带不走。”
临安眼睛亮了一下。
苏明在一旁摇扇子：“这话……甜得比蛋糕还凶。”
每个人都憋着一种“再不吃我今晚睡不着”的急劲。
孟鸢把第二盘蛋糕切开时，全街像被针扎了气球，哗一下炸成一片：
“娘子！我这块要大一点的！”
“娘子我昨天给你递过竹凳的，你给我多切点！”
“娘子我家小子中了启蒙班头名，你给我沾个喜也行！”
“滚！娘子又不是你亲娘，沾什么喜！”
孟鸢手一抬：“再吵都滚。”
整条街瞬间闭嘴，安静到连风擦着棚布的声音都清楚。
苏明：“娘子，你一句话，这帮人都能坐好。”
她淡淡：“安静了才能分得快。”
岁月如梭，沉没在深秋。
临安眼睛亮得不能再亮。
他还抱着那块吃到一半的蛋糕，像怕被人抢。
孟鸢瞟他一眼：“慢点。别噎着。”
临安立刻乖乖点头：“我……我吃慢点。”
苏明：“小童生，你那速度叫慢？你刚才比街头那猫叼鱼还快。”
“我、我没有！”
少年脸红：“我只是……怕化掉。”
“蛋糕不是雪，你怕什么化。”
“嫂嫂做的，我……怕化掉就没了。”
苏明：“……”
孟鸢停了下动作，看了他一下。
那一下，让临安耳根一下子又红了。
“吃你的。”她说。
临安心脏乱跳，但乖乖吃去了，也不吭声了。
第二盘刚切到尾声，灰青衣男人走上来。
这回不像前两天那样板着脸，反而像是被某人折腾得服了气。
“孟娘子，我家公子……想问点事。”
人群立刻炸：
“问什么？！”
“问娘子是不是郡城点的厨娘？”
“问娘子是不是要搬走了？！娘子你不能走啊！！”
“娘子你走我怎么办！！我这嘴再也吃不到别的东西了！！”
孟鸢抬手：“闭嘴。”
整条街再度安静。
她看向灰青衣男人：“你家公子问什么？”
灰青衣男人：“……他想知道，娘子甜食，可否入郡城宴席。”
这句话一出，全街彻底乱。
“娘子要进郡城了？！”
“娘子要做大官的菜！！”
“娘子我们是不是要认不出你了？！”
“娘子！你去郡城还回来吗？！”
“娘子你走了我们要吃什么？！”
孟鸢：“你们吵一个再说一次，我明天只卖五个。”
全街闭麦。
灰青衣男人也忍不住轻咳：“孟娘子……你这管人，比我们公子还利。”
孟鸢淡淡：“我又不是他们娘。”
“可他们比亲娘还听你的。”
她不接茬：“你家公子问我愿不愿意进郡城？”
男人点头：“他想请娘子到郡城试菜。”
苏明轻挑眉：“娘子，这可是抬举。”
孟鸢：“我不想去。”
灰青衣男人怔了怔：“娘子你……不想去？”
“不想去。”
“娘子，你可知郡城多少人求一个名额而不得？”
“关我什么事？”
灰青衣男人哽住。
苏明忍笑：“娘子说句心里话就把人噎死。”
临安低着头，一听见她说“我不想去”，肩膀轻轻松了一分。
他没抬头，可心底轻得像有人在里面敲了一下。
孟鸢接着道：
“你回去告诉你家公子——
我想摆摊，就摆摊。
想卖甜的就卖甜的。
我想什么时候关摊，也不是你们郡城的人说了算。”
这话一落，灰青衣男人沉默良久。
最后竟微微拱手：
“娘子豪气。”
他站回队伍末尾。
队伍又开始小声嘀咕：
“娘子真厉害……”
“娘子一句话，把郡城公子都堵住了。”
“娘子不去郡城好！我们就能天天吃她的！”
“娘子……真不走吧？”
孟鸢听得耳朵疼：“谁说我要走？”
人群立刻欢呼。
临安站得最稳，却嘴角慢慢、慢慢地压不住。
那样子像小兽叼到肉，被夸了一句“乖”。
等蛋糕卖到最后一块时，天色将暗未暗。
镇西口散得慢，有些人走两步又回头：“娘子明日卖什么啊？”
“娘子明早能不能早点来？”
“娘子我家小子都说想吃你饼了！”
“娘子你别换地方啊！！我明早还来！”
苏明收完东西，把伞往肩上一架：“娘子，你火到这地步，我怕改日会有郡城人来抢摊。”
“抢摊？”
孟鸢冷笑一声：
“抢摊也得排队。”
临安一路小心地跟着她，手里还抱着一个纸包，是他没舍得吃掉的半块蛋糕。
“嫂嫂……”
少年低声问，“明日……还做这个吗？”
“甜的不能天天吃。”孟鸢说，“明天换别的。”
“换什么？”
“你想吃什么？”
临安怔了一下，耳朵慢慢红：“我……我想吃……”
苏明忽然咳：“你们两个回去说。别在大街上甜腻我们这些独身的。”
临安吓得立刻闭嘴。
孟鸢瞪苏明：“你少说两句。”
苏明：“我说什么？你们这像话？一个小童生被你喂甜食喂得晕头转向。”
临安：“我……我没有晕！”
苏明：“你耳朵都红透了。”
临安忙捂耳朵：“是……是热！”
孟鸢忍住笑：“那你回去吃点凉的。”
临安小声：“我还剩半块……”
她看了那包，轻轻：“你留着做什么？”
临安低下头：“舍不得吃。”
那句话软软的，像把空气都压下去。
孟鸢心尖轻轻一动：“明天我给你单独做一块。”
少年一下抬头，眼睛亮得像夜里点火：
“真的？”
“嗯。”
“……我帮你打蛋白。”
他刚说完，苏明笑疯了：“小童生，你这求偶行为也太明显了！”
临安：“苏明！！！你闭嘴！！！”
他们回家时，巷子口站着一道人影。
是之前那位——坐马车的、公子的那位。
不显眼，却稳稳站在那里。
临安心一紧，拉住孟鸢袖子：“嫂嫂……”
男人淡淡抬头，目光落在孟鸢身上，没有逼迫，却很认真：
“孟娘子——
我明日再来。”
临安：“……”
苏明：“娘子，你得罪大贵人了。”
孟鸢轻轻甩甩袖子：
“他明天来，我就让他排最末尾。”
苏明握扇：“娘子，你这是……要让贵人跪着排队？”
“排队和跪，有区别吗？”
孟鸢刚到巷子口，就看见一个人站在那——
不是普通人，是穿着郡城才有的细纹衣料，干干净净的那位公子。
他站得不远不近，像是等了好一会儿。
苏明先打量：“娘子，人家今日又来了。”
孟鸢推车往前：“来了就来了，只要不挡道。”
临安跟在后面，看了公子一眼，脚步不自觉就紧了两分。
公子这次没直接开口，只抬手让随从把木匣子放在地上。
“孟娘子，这是昨日多出来的东西，送你。”
孟鸢扫一眼：“什么？”
随从打开木匣子。
一眼望去，里面全是蛋糕模子——
圆的，方的，高的，浅的，每一个都工整平顺，边角磨得光滑。
街边的人直接炸了：
“哎！这模子看着贵啊！”
“娘子你这是……被郡城公子送器具了？！”
“娘子你发财了！！”
苏明咳两声：“姑娘，这可是难得的。”
临安盯着那些模子，像怕谁动了似的。
孟鸢却淡淡：“你送我东西做什么？”
公子笑了一下：“昨日看你切蛋糕，一刀下去都要心疼。没有好器具，委屈你了。”
“我做吃的，你心疼什么？”
“心疼浪费。”
孟鸢：“……”
周围人憋笑。
公子也没逼她收，只道：“你若嫌多，我带回去也可以。”
话说得松，不粘人，却明显是诚心给。
孟鸢没急着拿，直接问：“你今日来，就是为了给这些？”
“不是。”公子看着她，“我想吃甜的。”
“排队。”
“可以。”
苏明在旁都惊讶：“娘子，他今日挺听话。”
孟鸢：“听话的客人，我喜欢。”
公子被噎了一下，随从忍不住低头憋着笑。
她摆好摊，今天准备的是新做法——蛋糕卷。
甜度轻一些，软度更高，里面卷着一点点奶香。
一看就是能让人“咬一口就不说话”的那种。
人群等得心都痒：“娘子今天是做新的？”
“娘子！昨天那软的我吃到梦里了！”
“娘子你这甜度再来一点我就跪地磕头了！”
孟鸢卷起袖子：“别废话，看着就行。”
临安搬着案板，站她侧边，看动作就知道他今天比昨天还紧张。
苏明悄悄推他一下：“你今天怎么跟护城墙似的？”
临安：“……我怕挤着嫂嫂。”
苏明：“你昨天已经说过了。”
临安不理。
蛋糕卷的关键是蛋白打发得稳，蛋黄糊轻。
孟鸢打开准备好的碗，蛋黄、蛋白、粉料、糖全是系统兑来的，干净得一点杂质都没有。
她先打蛋白，筷子一下接一下，速度不快，却稳稳当当。
旁边又有人忍不住评论：
“娘子这手好稳啊……我媳妇看了都要学。”
“娘子搅得轻，泡都不破，啧啧。”
“娘子你要开个教书堂不？我第一个来学。”
孟鸢冷淡回：“我教你们，你们也学不会。”
全街：“……”
苏明笑到扇子都抖：“娘子你这嘴太实诚。”
蛋白打到尖角分明，她才停。
临安盯着泡尖：“嫂嫂……它今天比昨天更站得直。”
孟鸢：“嗯，今天我加了点糖。”
“糖……真厉害。”
苏明忍不住：“你是糖的托生吗？天天夸糖。”
临安：“我夸嫂嫂。”
苏明：“更离谱了。”
孟鸢敲了一下案板：“别贫，等会儿你吃不到。”
临安立刻闭嘴。
蛋黄糊、蛋白混合后，倒在薄薄的烤盘里。
今天天气暖，甜味更显，不冲，却让人忍不住靠近。
有人问：“娘子，这就是蛋糕卷？”
“嗯。”
“怎么卷？”
“等烤出来你就知道。”
苏明打趣：“娘子，你这卷起来……得多少人想偷吃？”
“偷的不给吃。”
全街都忍住笑，不敢再吭声。
蛋糕烤得松时，周围人都探着头——
一眼就能看出来，这比昨日的更软。
像一块蓬着气的枕头。
孟鸢抬手，把蛋糕从盘里“啪”地揭起。
那声音轻，却“正”，像切断所有人的忍耐。
人群直接倒吸一口冷气：
“娘子！！这也太软了吧！怎么揭不破？！”
“娘子！！这颜色我做梦都想吃！！”
“娘子快卷快卷！！”
她将薄薄的奶酱刷在蛋糕上，然后慢慢卷起。
动作稳，卷的那瞬间蛋糕贴着奶酱一圈一圈叠起来，柔得像多层云。
临安看得眼睛都亮：“嫂嫂……它在……抱住自己。”
孟鸢：“对。”
苏明：“小童生，你今天说话怎么像写诗的？”
临安耳朵红了：“我、我只是觉得好看。”
蛋糕卷切下一段，那截面松软得能看见空气。
孟鸢把第一块递给临安。
街上一片抗议：
“娘子！！为什么又先给他！！”
“娘子！我们不是人吗！！”
“娘子偏心也别偏这么明显！！”
孟鸢一句：“他在我家吃饭。”
全街瞬间安静，像被拍了一砖头。
临安抱着蛋糕卷，整张脸绷得紧紧的，小声道：“我……我吃了。”
他咬下去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