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升高了些，山林间雾气散尽。
李有为没急着去查看青云观废墟。他在营地周围又转了两圈，选了几处位置，随手埋下几块刻着简易星纹的石子。
不是什么高深阵法，就是个加强版的预警和净化组合。能防虫蛇，能驱瘴气，顺便把空气中那点微末的晦气扫一扫。
玄诚子看着他的动作，欲言又止。这徒弟行事，越来越让人看不透了。明明修为已至金丹后期，布置的却都是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
李有为拍拍手上的土，走回来。
“住的地方，总得收拾利索。”他解释了一句，虽然听起来不像解释。
他从“老黄”里取出两张兽皮垫子，铺在清理过的空地上，又翻出个小泥炉，慢悠悠生起火，架上个铁壶烧水。
明月默默帮忙递柴。玄诚子看着那袅袅升起的炊烟，恍惚间觉得，这不像是回来探查险地的，倒像是来山间闲居的。
水烧开了，李有为摸出个小陶罐，捏了点粗茶丢进去。茶香混着水汽飘散开来，带着点烟火气。
他倒了三碗茶，自己先端起来吹了吹。
“不着急。”他说，“地底下的东西，跑不了。先看看，这些年上头变成了什么样。”
他抿了口茶，目光投向远处的废墟。阳光落在那些残破的砖石上，镀了层暖色。
歇了片刻，茶喝完，李有为才起身。
“走吧，去看看老房子。”
三人走向废墟。越靠近，草木越是茂盛，几乎将断墙完全掩埋。只有那半扇歪倒的山门，还勉强能看出原来的轮廓。
李有为站在山门前，伸手拂去门楣上的藤蔓和积灰。原本刻着“青云观”三个字的石匾，只剩下一半，“云”字残缺不全。
他看了会儿，抬脚迈过门槛。
院内杂草丛生，正殿塌了大半，神像早已不知所踪。只有角落那口青石水井，还完好地立着。
李有为走到井边，俯身朝下望去。井水幽深，映出他模糊的面孔。
他没说话，指尖却悄然凝聚起一丝星辉，悄无声息地探入井中。
星辉顺着井壁下沉，穿过冰凉的井水，触及井底。一丝极其微弱、几乎难以察觉的空间涟漪，从更深处传来。
波动很平稳，没有异常。看来“隐眼”的封印，目前还算稳固。
李有为收回星辉，直起身。
“井水还能用。”他说了句无关紧要的话。
他在废墟里慢慢走着，偶尔用脚拨开地上的碎瓦，像是在找什么东西，又像是单纯看看。
明月跟在他身后，目光扫过每一个熟悉的角落，眼神平静。玄诚子则走到原本自己住的那间偏殿旧址，沉默站立。
转了一圈，李为在正殿废墟前停下。
这里曾是观中核心。如今只剩几根焦黑的梁柱斜撑着，地面散落着烧灼过的痕迹。
他蹲下身，从瓦砾中捡起一块巴掌大的、焦黑的木片。这是当初那尊三清神像底座的一角。
木片入手沉重，边缘碳化，中心却还保留着一点木质纹理。
李有为手指摩挲着那片焦木，眼神没什么波动。片刻后，他将木片随手塞进怀里。
“差不多了。”他站起身，拍拍手上的灰，“老房子看完了。该干正事了。”
正午的阳光有些晃眼。
李有为从废墟里走出来，找了棵大树荫凉坐下。玄诚子和明月也跟了过来。
他从怀里掏出那块焦黑的木片，放在掌心看了看，又随手搁在旁边的石头上。
“说说吧，老爷子。”他看向玄诚子，“‘隐眼’的具体位置，还有当年的封印手法。”
玄诚子正了正神色。他知道，这才是正题。
“观中三清神像下方三尺，有一处暗格。”他声音压低，“暗格内嵌着一块‘镇渊石’，是封印的核心阵眼。镇魂玉璧则是辅助，用于平复和遮掩波动。”
他顿了顿，继续道：“我当年带走玉璧核心，封印的稳定性会下降，但‘镇渊石’仍在，短期内应无大碍。如今看来……”
如今看来，死孽的污染已经能微弱渗出，说明封印确实松动了。
李有为点点头。这和他感应到的情况吻合。
“下去看看？”
玄诚子神色有些犹豫。“封印之地，须得谨慎。若有不当，可能引发反噬或加速泄露。”
李有为摆摆手。
“不碰封印，就看看。总得知道咱们家地基现在什么状况。”
他说得轻松，像在说要不要去看看自家地窖有没有漏水。
玄诚子沉默片刻，终究点了点头。
李有为起身，走到那口青石井边。他伸手按在井沿上，闭目感应。
片刻后，他睁开眼。
“井是幌子。真正的入口，在正殿基座下。”
他走向正殿废墟，在一处被烧得发黑的巨大石质基座前站定。基座上还残留着神像底座的凹痕。
李有为蹲下身，手掌贴上冰冷的石面。一丝精纯的星辰之力缓缓渗入，沿着石料内部的纹理向下探查。
石料深处，有极其细微的阵法纹路，已经黯淡破损。
他收回手，指尖在基座几个特定位置轻点数下。力道不重，却带着某种韵律。
石座内部传来低沉的“咔哒”声，像是机括转动。紧接着，基座侧面，一块约莫三尺见方的石板悄无声息地向内滑开，露出一个向下延伸的黝黑洞口。
洞口边缘光滑，有整齐的凿刻痕迹。一股比井底清晰数倍的空间波动，夹杂着极淡的腥腐气，从洞内涌出。
李有为没急着进去。他抬手在洞口处虚画了几下，几道星辉没入洞口边缘，形成一层薄薄的、肉眼难辨的光膜。
“滤一滤。”他解释道，“免得底下不干净的东西冒出来。”
做完这些，他才率先迈入洞口。玄诚子和明月紧随其后。
洞内是一条向下的石阶，修得整齐，但布满灰尘。墙壁上有早已失效的照明符文。
走了约莫二十余阶，前方豁然开朗。
一处不大的地下石室出现在眼前。室内空荡，唯有中央矗立着一块半人高的黑色石碑。
石碑材质非石非玉，表面光滑如镜，隐约有流光内蕴。这便是“镇渊石”。
此刻，石碑表面浮现出几道细微的、蛛网般的裂纹。裂纹处，正有极其稀薄的灰黑色气息，如同呼吸般缓缓渗出，消散在空气中。
石室的地面、墙壁，也沾染了些许同样的灰败色泽。
李有为在石室入口处停下，目光扫过整个空间。
“确实漏了。”他语气平静，听不出什么担忧。
他抬手指了指石碑上的裂纹。
“老爷子，这石头，还能撑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