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星领命，正要退下，沐月却未动，反而上前一步，声音压得极低：

    “殿下，此举……是否过于急切？若那簿吏已被谢石松掌控，或早已遭其毒手，明日殿上，他反咬一口，诬陷殿下伪造证据，构陷忠良……届时，恐对殿下不利。”

    魏玺烟脚步一顿。

    她岂会不知沐月所忧？

    谢石松乃当朝中书令，三朝元老，门生故吏遍布朝野。她纵有证据在手，若不能一击致命，必遭其反噬。

    她复又坐回软榻，指尖轻叩扶手，烛火在她幽深的眸中跳跃，映出两簇冷静的火焰。

    片刻沉寂后，她唇角微扬，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不，明日入宫，本宫并非只为与他当堂对质。”她声音清冷，如玉石相击，“本宫要的，是将这潭浑水，搅得更乱。”

    沐月满心疑惑：“殿下此言何意？”

    “尔速去办两件事。”魏玺烟招手，让沐月附耳过来，声音低沉而清晰，“第一，将燕歌台的账册……不，誊抄一份副本，今夜便悄悄送入谢石松府中。就放在他书房的案头，务必让他明日一睁眼，便能瞧见。”

    沐月闻言，惊得瞳孔微缩：“殿下！这……这是为何？”

    竟将证据主动送予敌手？

    “他既能做出此等账册，自然能识得其中门道。”魏玺烟笑意微冷，带着几分算计。

    “本宫就是要让他知晓，他自以为天衣无缝的勾当，早已在本宫的掌握之中。他见账册失窃，第一反应会是如何？”

    沐月略一思忖，随即恍然，眼中闪过一丝了悟：“他会以为……以为内应已然暴露，或是……背叛了他！他必会心慌，继而去清理门户，斩断线索！”

    “正是。”魏玺烟眸光如刃，“他经营多年，党羽盘根错节。此刻账册泄露，他最惧的，便是那些经手的官员为求自保而先发制人。他必会连夜行动，或安抚，或威胁，甚至……杀人灭口。”

    “尔的第二件事，便是盯紧他府上的一举一动。”魏玺烟语气沉稳，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派出的每一个人，去的每一个地方，见的每一个，本宫都要了如指掌。”

    她顿了顿，笑意加深，“他以为他是在清理门户，殊不知，他每动一下，都是在将他自己的罪证，亲手呈到本宫面前。”

    沐月眼中满是钦佩，低声道：“殿下高明！如此一来，我们便无需费力追查那些隐藏的贪官，谢石松自会替我们一一‘揪’出。而我们，只需……坐收渔利。”

    “不错。”魏玺烟靠回软榻，神情悠然，仿佛一切尽在掌握，“至于那本真正的旧账册，暂且按兵不动。只待时机成熟，它方会现身。”

    她抬眸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仿佛已预见明日朝堂之上，谢石松那张由镇定转为惊惶的脸。

    “他既爱玩这权谋之术，本宫便不妨陪他赌上一把。

    去吧，依计行事。切记，务必隐秘，莫要打草惊蛇。本宫要的，是……一击必中。”

    “是！奴婢即刻去办！”

    室内重归寂静。魏玺烟独自坐着，重新端起那碗早已凉透的药羹，浅浅抿了一口。药性虽失，但她心中，却比饮下任何良药都更加澄澈清明。

    ——

    “将军，我等……是否要继续演下去？”

    “怎么？”

    “将军，如今谣言四起，三人成虎，再演下去，说不定就成……成真的了。”虞湛眉头微皱。

    “属下听闻，尔纳歌姬为妾的消息，已经传到……京城去了。长公主她，定然也已经知道了。”

    为主者，不会将自己所有的事情都告诉下属，即便是心腹，也不可。

    虞铮不言，虞湛也不会多问。

    因此，他亦不清楚他家将军为了做局，到底是如何同长公主讲的。

    若是公主真信了，那可就不妙了。

    “是有人推波助澜罢了。”

    虞铮甚是泰然。

    虞湛见此，动了动唇，却没有再开口。

    既然将军都这般说了，想必是早已胸有成竹，也不用他操这份心喽。

    只是日后，若公主追究起来，他得想想如何才能躲远一些。

    虞铮负手立于廊下，目光沉静如渊。夜风拂过，吹动他玄色衣袍，猎猎作响。

    “尔是怕公主信了流言？”他忽而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笃定，“殿下心中有数，她知晓我每一步的用意。

    所谓反目，不过是做给外人看的戏码，为的是让谢石松放松警惕。”

    虞湛心头一震，垂首应是。

    他这才明白——将军与长公主那些看似冲突的举动，实则是暗中呼应的棋子，只为引敌入瓮。公主什么都知道。

    “那歌姬，本就是谢石松安插之人。”虞铮语气平静，“我将计就计，让她传递假讯，不过是顺势而为。真正要紧的，是殿下与我能否就此抓住谢石松的破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