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承翊的悍勇如同磐石，暂时稳住了御座前岌岌可危的防线。

    狄仁杰的指挥若定，也在逐步清剿殿内制造混乱的幽冥司刺客。

    然而，所有人都能感觉到，一股更加庞大、更加疯狂的暗流，正在这极致的黑暗与混乱中积聚、涌动。殿外的厮杀声非但没有减弱，反而如同迫近的潮水，一浪高过一浪，其中夹杂着宫门被撞击的沉闷巨响，仿佛有巨兽正在疯狂冲击着这最后的屏障。

    李昭德隐匿在阴影与混乱的人群中，右臂软软垂下，脸上混杂着剧痛、失败带来的屈辱，以及一种近乎癫狂的执念。他死死盯着那被张承翊牢牢护住的御座，盯着御座上那个模糊却依旧威严的身影，眼中燃烧着不甘的火焰。

    他苦心经营数十年，网罗势力，积累财富，编织了这张名为“幽冥司”的巨网，只待今日，这“日蚀劫”成，便可撕裂武周，光复李唐，成就那无上霸业！怎能…怎能功亏一篑于此？！

    就在此时，那笼罩天地的黑暗，达到了顶点！

    日全食，“食甚”之时！

    原本还能凭借殿内残存烛火和门外微弱天光勉强视物的环境，骤然陷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纯粹到令人心悸的漆黑！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彻底捂住了天地的眼睛，连最后一丝微光都被彻底抽离。

    风声、远处的厮杀声、近处的喘息声，在这绝对的黑暗中，被无限放大，变得更加清晰，也更加恐怖。

    “啊——！”

    “天…天完全黑了！”

    “救命！”

    殿内，无论是官员、侍卫，还是残存的刺客，在这人类本能恐惧的极致黑暗降临的刹那，都不可避免地产生了瞬间的慌乱与失神。

    视觉的剥夺，放大了每一个人内心的恐惧。

    而就在这万物失声、人心最脆弱的时刻——

    “哈哈哈——！！！”

    一声嘶哑、癫狂，却带着某种诡异穿透力的大笑，猛地从大殿一角炸响！

    正是李昭德！

    他挣扎着站直身体，尽管狼狈，尽管受伤，却凭借着那股不灭的疯狂执念，将自己最后的气力灌注于这笑声之中。

    笑声在绝对的黑暗里回荡，充满了怨毒、嘲讽，以及一种宣布“天命”般的狂妄！

    “看到了吗？！看到了吗？！武曌！诸公！这便是天意！这便是上天对这篡位逆朝的最终审判！乾坤倒悬，日月无光！此乃末世之兆，武周气数已尽！”

    他的声音如同夜枭啼嚎，刺入每一个人的耳膜。

    “旧天已死！新天当立！李唐正统，光复在即！幽冥司所属！听吾号令！杀！杀尽这些逆天而行的武周余孽！清宫阙，正乾坤！就在此刻！！”

    这不再是逼宫，而是赤裸裸的、在黑暗掩护下的弑君与政变总攻令！

    仿佛是为了响应他这疯狂的号召——

    “轰——！！！”

    一声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巨大的撞击声，混合着木石崩裂的刺耳噪音，从紫宸殿外的方向传来！

    紧接着，是更加激烈、更加接近的金铁交鸣与喊杀声！

    显然，某一处宫门，很可能就是玄武门，在这最后的黑暗时刻，被里应外合，强行攻破了！

    感业寺的死士，或许还有被他们控制的溃兵，正如同决堤的洪水般，向着皇宫的核心——紫宸殿，汹涌而来！

    与此同时，紫宸殿内，那些残存的、以及或许之前一直潜伏未动的幽冥司刺客，如同被注入了最后的疯狂，攻击陡然变得不计代价，不顾生死！

    他们利用对黑暗的熟悉（或许早有准备），如同鬼魅般从各个角落扑出，目标明确——御座！以及，手持关键证据的孙敬之！

    “保护陛下！”

    “挡住他们！”

    “点亮火把！快！”

    忠诚的官员和侍卫们嘶声力竭地呼喊着，拼命抵抗。

    但在绝对的黑暗与内外夹击的疯狂攻势下，防线开始摇摇欲坠。

    不断有人倒下，惨叫声此起彼伏。

    张承翊将横刀舞得如同风车，死死护住御座前方寸之地，黑暗中，他只能凭借风声和感觉格挡、劈砍，身上又添了数道伤口，但他如同礁石，岿然不动！

    狄仁杰在黑暗中高声呼喊，试图稳定人心，指挥反击，但混乱之中，效果有限。

    孙敬之抱着木匣，在几名“百骑”老兵的拼死护卫下，且战且退，险象环生。

    李昭德听着殿内殿外那如同交响乐般奏响的厮杀与崩溃之声，脸上露出了满足而狰狞的笑容，尽管他看不清楚。他仿佛已经看到了胜利的曙光，在那最深沉的黑暗之后。

    “杀！杀！杀！”他嘶哑地重复着，如同念诵咒语。

    日全食的至暗时刻，成为了幽冥司倾尽全力的、最后的反扑舞台。

    黑暗，成为了他们最好的掩护，恐惧，成为了他们最利的武器。

    天地间，仿佛只剩下杀戮与疯狂。

    光明，似乎已被彻底吞噬。

    帝国的命运，悬于一线，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飘摇欲坠。

    （第159章 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