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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蛛丝马迹费思量

    消息的汇总,急是急不来的。

    王爷与西南侯那边,兄弟二人必定要先寻个安全可靠的地方,将各自所见所闻、手下人探得的零碎信息互相印证。

    然后筛选出紧要的可以展示的,才会将那份总结过的消息拿出来给人看。

    望舒深知此理,故而按捺下心绪,并不去催。

    她自己派去前院暗中留意的人手,也需要时间整理回话。

    喧闹过后,府中一时清静下来,这份寂静反倒勾起了她心底的牵挂。

    思绪不由得飘向了北地,想起了婆母周氏慈和的面容,想起了养子煜哥儿那双亮晶晶的、充满孺慕的眼睛。

    说来也怪,在北地时,常念着扬州的兄长与侄女;

    如今身在扬州,那北地的亲人,连同边镇的风沙与暖炕,又都成了心头放不下的惦念。

    此番南下,连黛玉的面都未能见上,上次相见,她还是个冰雪雕成般的小玉人儿,如今应该是亭亭玉立的少女模样了吧?

    小时候还能抱起来,如今大了,怕是一个拥抱,那敏感要强的孩子就该害羞了。

    黛玉可不比子熙那般活泼外放,她的心思,总是藏得深些,也重些。

    掐指算算日子,与煜哥儿约定的每月一封家书,也到了该写的时候。

    她便将承璋唤了来,吩咐他给表哥写信,限一日内写好,明晚便要随她的信一同寄出。

    承璋听闻要写信给煜哥儿,喜得眼眸都亮了,立刻追问:

    “姑母,可能随信捎带些东西?我新得了两方好墨,想给表哥。”

    望舒笑道:“东西且存着,等下次商队北返时一并捎带,更为稳妥。

    若是你写的诗词文章,或是得了夫子嘉许的课业,倒不妨封在信里。”

    承璋眼睛一亮:“正有一篇得了甲等的文章。夫子在上头批注了五六行,我要给表哥瞧瞧,也学学。”

    皮猴子挺起胸膛,如今长个子了,抽条起来,窜得太快,而那小表情颇有些自豪。

    望舒见他这般,也替他高兴:“既得了甲等,是该奖励。说吧,想要姑母赏你什么?”

    承璋歪头想了想,却道:

    “眼下先不要。

    夫子说了,秋日里学堂要组织游学,姑母到时候多给我备些好吃的零嘴儿就好。

    我要让同窗们都眼巴巴瞧着我吃,偏他们吃不着。”

    说到后来,已是一副促狭的模样。

    望舒忍笑,逗他道:“连行简也不给么?”

    承璋立刻正色:“那是我兄弟,自然要给。”

    “那上回一同游船的那两位好友呢?”望舒又问。

    承璋的小脸却垮了下来,闷闷道:

    “他们在乙班呢,这回游学的时间、去的地界,都跟我们不一样。”

    他顿了顿,又道,“姑母,我和行简在丙班,同窗大多比我们年岁小,学的也浅些,好些人并不真心向学。”

    他抬起头,带着几分困惑与早熟:

    “姑母总说我贪玩,可他们里头,比我还能玩的多了去了,只是玩的不大一样。

    夫子说,待过了年重新分班便好了。

    还说了,这次秋日游学,那些平日贪玩的或者只知死读书、万事靠人伺候的,怕是要吃些苦头。”

    望舒听了,心中一动:“哦,夫子竟提前透露了游学的内容?”

    承璋摇头:“倒也没细说,不过历来游学不外乎那几样。

    夫子私下夸我和行简有骑射的底子,手脚利落,这回游学应当无碍。

    说是要在外头待上三日,不准带小厮书童,生火造饭、扎营守夜,都得自己动手。”

    “你自己会生火?”望舒有些意外。

    承璋反倒奇怪地看她:“生火有何难?看两遍就会了,我提前练上两日保准成。”

    望舒听他这般说,心下豁然。

    这哪里是单纯的游玩,分明是书院有意安排的历练。

    读书人若只知埋头经史,不识稼穑艰难,不通世情物理,即便将来侥幸得中,为官一方,又如何能体察民瘼,造福百姓?

    许多学子平日文章锦绣,一到考场便头晕目眩,或中途病退,未必全是学识不济,许是这身子骨与心性,首先就经不起磨砺。

    先让他们知道寻常百姓是如何过活的,将来手握权柄时,或许方能存一份敬畏与恤民之心。

    “行了,既如此,你便快去写信吧。

    写好了封严实,让丫鬟送过来便是。”

    想通了这一层,望舒便打发承璋去忙正事。

    她自己也得赶紧给煜哥儿写信了,明日事忙,未必得空。

    给煜哥儿的信,明日要与承璋的让汀荷一同发出。

    信中除了家常问候、学业督促,还得特意带上几句关心黎小昕的话。

    那孩子无亲无故,将王家视作至亲,上次还珍而重之地送来自己猎得的第一张兔皮,这份心意不能轻忽。

    回礼且待下次商队捎去,此次信中先多加抚慰。

    另外,也得问问兄长,承璋的童生试究竟打算何时下场。

    若承璋过了童生,有了功名在身,身份便不同往日,贾府再想随意接走黛玉,便需多掂量几分。

    科举仕途之事,她这个穿越而来的“姑母”实是门外汉,全赖兄长教导筹划。

    往日未曾深谈承璋的前程,如今看来,是该早些谋画了。

    一切都要为黛玉日后的“归来”,铺平道路,扫清障碍。

    她暗自思忖,若郡主与王爷将来回京,自己或可借王爷之势、郡主之情,一同前往荣国府。

    即便不能立刻接人,总也能见上一面,看看黛玉境况。

    只是眼下观这兄妹三人情状,似乎都无意立刻北返。

    或许等承璋过了童生试,自己可以借口带侄儿邀请郡主进京游历、拜见名师,再央求王爷以“半师”之名同行护持?

    如此,承璋的安全亦有保障。

    要打动王爷出面,那四十年前的谜案,便非解开不可了。

    这其中的关窍,真是环环相扣,一步也急不得。

    翌日上午,易慎言方来回话,带来了前院搜集整理后的消息。

    到底是行伍出身、又在营中磨练过的人,办事自有章法。

    他呈上两份名单:一份是筛选过的紧要信息,不过四五页纸;

    另一份则是未经整理的原始记录,竟有厚厚一叠,怕不有四五十页。

    其中有一处疑点,被易慎言特别用朱笔勾出:

    停放马车时,徐府与殷府的车驾恰好挨在一处,两家的车夫似乎颇为熟稔,一直坐在车辕上闲聊,直至开席前方才散去。

    因事先未特意安排人手留意车马仆役这一块,大部分车夫都聚在一处歇脚闲谈,此等情形混杂其中,本不易察觉。

    易慎言却是出于行伍中人的直觉,觉得这两家主子在席上毫无交集,底下赶车的却如此热络,有些异常,故特地记下。

    望舒看到此处,心中一惊,暗叫疏忽。

    怎地就没想到这一层?

    那些高门大户的贴身仆役或许看管得紧,可这些车夫、马夫、粗使杂役,往往才是消息传递最不易引人注目的环节。

    只这一条,便足以让她警醒。

    然而,单凭车夫相熟这一点,远不足以断定什么,或许只是巧合,或许另有一段不为人知的渊源。

    她又细看那份筛选过的名单。

    前院男客中,徐、殷两府来的子弟,言行倒未见特别异常,多是寻常应酬。

    唯殷家有两个未曾有功名在身的年轻子弟,似乎对西南侯府带来的几位姑娘格外感兴趣,私下向人打听过是否婚配、性情如何。

    不过这等打听,在那种场合下,也算不得十分出格,多是年轻人之间的悄悄话。

    真正令望舒讶异的,是关于两家仆从的记载:

    徐府与殷府带来的贴身长随、小厮,在席间伺候时,若是碰了面,竟都刻意避开,装作未见。

    殷家的仆人对别家都客气周到,唯独对徐家的人,态度明显冷淡,甚至带着些不易察觉的回避与排斥。

    这倒奇了,主子们毫无交流,车夫们私下热络,贴身仆从却公然显示不和?

    这般矛盾的表象下,究竟藏着怎样的关联?

    “你让手下机灵些的,再去细细打探这两家的事。”

    望舒吩咐易慎言:“既然仆从之间不合已到了面上几乎遮掩不住的地步,想必有些旧怨是能打听到的。

    不必刻意深挖隐秘,先从明面上的关系、过往的交往查起。”

    她沉吟片刻,又问:“他们两府的后院你这边,可能设法安排人进去探听些消息?”

    此事难度极大,她也是姑且一问。

    易慎言谨慎回道:

    “夫人,若只是花钱买通一两个外围的粗使婆子或小厮,探听些零碎消息,或许可行。

    但若要寻得可靠内线,长期传递内宅确切动向还需费些周章,寻个合适的契机。”

    望舒点了点头,思量着说:

    “你先去查查,这两府外院可有那等年轻力壮、模样周正、嘴巴甜滑的小厮或护院,尤其是存了心思、想求娶里头体面大丫鬟的。

    若有,或可从此处着手。

    许他们事成之后,助他们脱了奴籍,另谋出路。”

    易慎言略一思索,明白了望舒的用意:

    内宅的丫鬟到了年纪,婚配往往由主子做主,若能许给外院有前程的小子,便是条好出路。

    以此为饵,或能撬开一条缝隙。

    他拱手应道:“属下明白,这便去办。”

    待易慎言退下,望舒才长长舒了一口气,靠在椅背上,只觉思绪纷乱。

    从前看些话本传奇,总觉得那些谋士眼线无所不能,高门大户后宅的阴私秘事,仿佛都摊在阳光下任人观瞧。

    如今亲身经历才知,便是筹备如此周全的一场宴席,动用这许多人手,仍有如车夫闲谈这般的盲区。

    天下府邸何其多,后院深深,仆役成百上千,真正要紧的消息,岂是那么容易探知的?

    话本里那“无所不知”的境界,不过是看客一厢情愿的想象罢了。

    自己从前,竟也或多或少信了那些描写,如今想来,着实有些可笑。

    不经此事,难知此理。

    看来在这信息闭塞、传递缓慢的时代,“信息差”便是最宝贵的资源之一。

    日后若有机会,或可善加利用……

    她正独自思忖,忽见汀荷轻步进来,禀道:“夫人,郡主娘娘那边打发罗嬷嬷来请您过去说话。”

    望舒心下一动。这个时候来请,莫非是王爷那边的消息,终于传过来了?

    ? ?望舒说:我好难啊,我好累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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