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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3章 她连灰都懒得收

    夜色如墨,将乾元殿的轮廓吞噬。

    萧景珩独自站在殿外,任由那片属于她的、无边无际的寂静将自己包裹。

    他没有回头,只是静静地站着,仿佛要将自己也站成一座无言的碑。

    宁心湖畔,第七碑沉没的异象已过去七日。

    湖面恢复了亘古的平静,不起波澜,仿佛什么都未曾发生。

    阿阮率领着新一代的使徒,每日依旧于湖岸静坐,不诵经,不祈祷,身形在凛冽的寒风中如同一尊尊石化的雕像。

    她们在等待,又仿佛什么都不等。

    第八日清晨,天光乍破。

    一名最年幼的小使徒在起身时不慎被冰棱划破了指尖,一滴殷红的血珠滚落,滴在了镜面般的湖水之上。

    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血珠并未如寻常般晕开,而是在接触水面的瞬间凝成了一条极细的红线,如有了生命般自行游走起来。

    它在广阔的湖面上飞速穿行,蜿蜒曲折,竟在短短数息之内,勾勒出了一幅无比繁复精密的《地脉行图》!

    图中每一条山川走向,每一处水脉节点,都清晰可辨,其精准程度,远超当世任何堪舆大家的手笔。

    一名跟随苏烬宁多年的老使徒见状,眼中爆发出狂喜的光芒,下意识地就要去取陶片拓印下这神迹。

    “别动。”

    阿阮的声音轻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她缓缓抬手,制止了老使徒的动作。

    她的目光落在湖面那幅由鲜血绘成的地图上,眼神里是彻骨的通透与悲悯。

    “画出来,就死了。”

    话音刚落,那道游走不休的血线仿佛听懂了她的指令,倏然一顿,随即悄无声息地融化开来,散入湖水之中,再无踪迹。

    湖面只荡开一圈极轻的涟漪,仿佛方才的一切,都只是一场风过的错觉。

    无人看见,就在血图消散的同一刻,远在千里之外的十七座民策台之下,深埋地底的古老根系网络,齐齐微微发烫。

    那些由苏烬宁意志所化的“笔芽花”种子,在沉睡了无数个日夜之后,终于在这一刻,悄然苏醒。

    与此同时,通往宁心湖的崎岖山道上,林墨派遣的护送队伍遭遇了百年不遇的山洪。

    峡谷两端的道路被彻底冲毁,一行人被困在绝地,更致命的是,随身携带的清水在混乱中尽数遗失。

    不过一日,队伍中便有体弱者开始高热不退,陷入昏迷。

    随行的医童束手无策,急得满头大汗。

    绝望之际,他忽然瞥见那只被林墨严令守护的玉匣——里面装的,正是苏烬宁遗留下来的那些秘典焚毁后的灰烬。

    一个疯狂的念头在他脑中闪过。

    他撬开玉匣,取出一撮细腻的灰烬,不顾他人惊骇的目光,将其溶于浑浊不堪的泥水之中,撬开一名高热昏迷护卫的嘴,强行灌了下去!

    奇迹,在半个时辰后发生。

    那名护卫非但没有死去,反而悠悠转醒。

    他高热尽退,双目虽仍旧迷茫,舌底却浮现出一道清晰的淡绿色纹路。

    他猛地坐起,指着一个被乱石堵死的山洞方向,含混不清地嘶吼着。

    众人将信将疑地移开乱石,竟发现那是一条从未被发现过的、通往峡谷之外的隐秘通路!

    林墨接到飞鸽传书,彻夜未眠。

    她盯着那张描述“舌底绿纹”的信纸,眼中闪烁着骇人的光亮。

    她终于明白,苏烬宁留下的不是药,也不是什么神迹,而是一种早已被文明遗忘的本能!

    那灰烬中的孢子,遇体热激活,能短暂唤醒根植于血脉深处的、属于“末世之眼”的原始感应——它不能预知未来的危险,却能让人在绝境中,清晰地认知到“该往何处去”!

    “传我阁主令!”林墨当即立断,声音清冷而决绝,“所有‘遗灰’,不必再送往宁心湖封存。即刻起,将其悉数混入春耕肥料,以十七民策台为中心,撒遍所有田垄!”

    她立于济世阁的高台之上,望着山下农人开始翻动土地的景象,嘴角勾起一抹无人能懂的弧度。

    “她不要我们记住药,”她低声自语,“她要药,长进土里。”

    西境,风沙依旧。

    新建的西岭民策台下,蓝护卫的脸色阴沉如铁。

    台基的一角,有新近被盗掘的痕迹。

    他沉默地追踪了三日三夜,终于在一处深邃的峡谷中,擒获了两名鬼鬼祟祟的黑衣人。

    扯下他们面罩的一瞬间,蓝护卫的心骤然一沉——竟是两名早已被除名的前井卫司叛卒!

    严酷的审讯下,二人并未吐露任何有用的信息,反而状若疯癫地狂笑起来:“哈哈哈!我们是奉了宁王密令,来取苏烬宁的遗物!只要找到她的骨灰,炼成神丹,王爷便能得到那无所不能的‘末世之眼’!”

    蓝护卫听完,眼中的最后一丝波澜也归于死寂。

    他没有再问,只是命人将二人捆绑结实,带至了西岭台的台心铜盘之前。

    当夜,风雨大作,雷电交加。

    那巨大的铜盘在电光的映照下,竟骤然升温,变得滚烫!

    被绑在近旁的两个叛卒只觉得一股灼热的气流从脚底直冲天灵盖,他们松果体的位置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让他们忍不住跪地嘶吼。

    在无尽的痛苦中,二人陷入了同一个幻境。

    他们看见苏烬宁坐在那间简陋的毡房里,低头缝补着一件粗麻布衣,背影安静而专注。

    她手中的针脚穿连的不是布料,而是脚下广袤的地脉。

    每扎下一针,他们的灵魂深处便会响起一个清晰无比的低语:

    “你要的火,烧不死我,只养活别人。”

    天光大亮,风雨初歇。

    两名叛卒悠悠醒来,眼神空洞,澄澈如初生稚童。

    他们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为何而来,只是呆呆地看着眼前高耸的民策台。

    当村民们开始夯土加固台基时,他们竟主动走上前去,默默地加入了劳作的队伍,仿佛这便是他们生来就该做的事。

    蓝护卫立于风中,久久凝视着那两个挥汗如雨的背影,再不提归路。

    同样在西岭台边,一座简陋的草棚里,紫大臣已经住满了整整一百个日夜。

    他不再执笔,每日只是拄着拐杖,静静地听着村民在台下议事,听着孩童们念诵着新编的农时歌谣。

    这夜,春雷滚滚,惊醒了万物。

    一直枯坐的他忽然颤巍巍地站起身,一步一步走向台心。

    他伸出干枯的手指,以指为笔,就着湿漉漉的泥地,写下了一行字:

    “静律第一条:信不足,则风替你说。”

    字迹尚未写完,便被一道急促的雨水冲刷得无影无踪。

    紫大臣仰头,望着电闪雷鸣的苍穹,忽然发出一阵畅快淋漓的大笑,笑声苍凉而释然,惊起远山宿鸟无数。

    次日清晨,有村民惊奇地发现,在民策台的石基缝隙中,竟钻出了一株从未见过的嫩芽。

    它非草非树,叶形细长如针,茎干在晨光下泛着幽幽的青光——正是那传说中的“笔芽花”初生之相。

    一位白发苍苍的老人走上前,伸出满是褶皱的手,轻轻抚摸着那片新叶,浑浊的老眼中蓄满了泪水,喃喃自语:“她不是走了……是把自己的名字,种进了这土里。”

    皇宫深处,乾元殿内。

    萧景珩从密使的奏报中抬起头,面沉如水。

    回报称,东沟台村陶瓮焚纸之事,确为自然现象。

    只因当初督造陶瓮时,苏烬宁命人将瓮的内壁,涂上了一层极薄的宁心湖底泥。

    那泥遇上瓮内特定的湿度与众人议事时呼出的热气,便会催化纸张自燃。

    一切,都有迹可循。

    萧景珩默然良久,忽然开口,声音沙哑地问:“那句‘照她说的办’,究竟是谁人所写?”

    密使伏地,惶恐摇头:“回陛下,无人写。卑职查验过,那灰烬里,并无炭笔的痕迹。可……可村中每一个人都说,当他们打开瓮时,都清清楚楚地看见了那五个字。”

    萧景珩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

    偌大的宫殿,再次陷入死寂。

    当夜,乾元殿的檐角之下,那串铜铃再次无风自动,发出了轻微的响动。

    “宁——安——”

    这一次,声音微弱得如同风的叹息,若有似无,仿佛只是皇帝自己的错觉。

    萧景珩缓缓吹灭了案头的烛火,在深沉的黑暗中闭上了双眼,唇边逸出一声无人听闻的低语:

    “你赢了。这天下,不需要记得你。”

    然而,这由遗忘织就的安宁,注定不会平静太久。

    中州,济世阁内,夜已深沉。

    林墨刚刚将最后一批混有灰烬的“新生土”封存完毕,准备明日一早便分发至大胤全境。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马蹄声划破死寂,由远及近,那声音中竟带着血与火般焦灼的气息,正不顾一切地直冲阁门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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