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4章 一新一旧

    司务长李德福这边接过张维递给他的派克钢笔。

    “这是那小子让你给我的?”司务长眉头皱得很紧,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金属笔帽,那沉甸甸的质感让他心里也跟着一沉。

    张维闷闷地点了点头,目光落在办公桌上一叠泛黄的旧报纸上。

    “嗯,你收下吧。是个念想。”

    他的声音不高,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疲惫。

    司务长鼻子一酸,老脸有些挂不住。

    从兜里摸出一盒揉得有些皱的“大前门”,抽出一支递给张维,自己熟练地用牙咬着滤嘴,划着火柴点上,才把鼻腔里的酸涩散个大半。

    橘红的火苗跳动了一下,映亮他刻着皱纹的眼角。

    他深吸一口,让辛辣的烟雾在肺里盘旋片刻,才长长地、缓缓地将它们喷吐出来。烟雾在两人之间弥漫、升腾,模糊了彼此的神情。

    “这孩子,”司务长盯着袅袅散开的烟雾,半晌才开口,声音有些发闷,眼睛里闪着稀碎的水气“心眼儿也太实在了点。我也没对他多好,哪值当送这东西?怎么这么知道惦记人呢。”

    张维也借着司务长的火柴把烟点上,深深吸了一口,像是要把某种情绪也一并压下去。

    他知道五班的人还在看视频,晚点回去也无妨。

    他吐着烟圈,顺着司务长的话往下溜:“嗯,是啊。不惦记你能给你送笔吗?还是派克。”

    司务长没立刻接话,脸上却还是忍不住浮起一丝喜色。

    他小心翼翼地把钢笔从盒子里拿出来,拔掉笔帽,动作轻得像捧着刚出生的雏鸟。

    笔尖在桌角一份旧报纸的空白处轻轻划了两笔,留下一道流畅深蓝的墨迹。

    “嘿,真滑溜!”

    他咧开嘴笑了,“好好好,我留了。等他回来……”

    司务长的笑容突然僵在脸上,举着笔的手也停在半空,话头硬生生地断了。

    他似乎意识到什么,眼神闪烁了一下,才略显生硬地把话续上,“……等他回来我再好好谢谢他。”

    张维看着司务长脸上那瞬间掠过的不自然,心底某个地方被刺了一下。

    他重重地叹了口气,烟灰簌簌落在鞋面上:“嗯,如果你能看到他,好好谢谢他也不迟。”

    这句话说得极其平静,却像一块石头投入了烟雾弥漫的寂静。

    司务长猛地抬起眼皮,锐利的目光像探照灯一样打在张维略显晦暗的脸上:“你小子怎么回事?今天跟丢了魂儿似的,心不在焉。”

    他伸出夹着烟的手指点了点张维,“刚才在门口我就瞧着你不对,烟都快烧着手了都不知道。”

    张维没打算藏着掖着,或者说,在这位老大哥面前,他那点心事也藏不住。

    他又深吸了一大口烟,肺叶被烟草撑得有些发痛,才哑着嗓子说:“没啥,就是……就是觉得欠那小子的太多,太多太多了……这辈子,恐怕是还不起了。”

    烟灰随着他说话的动作,长长地跌落在地。

    司务长鼻腔里哼出一股浓烟,手指几乎要戳到张维的鼻尖:“嘿!瞧瞧你这点出息!张维啊张维,你可是咱团响当当的老兵模范,带过多少茬兵的老班长了!让一个新兵蛋子把你感动成这样?你呀,真是够够了!”

    他故意用夸张的语气试图打破这沉闷。

    张维懒得跟他斗嘴皮子,眼皮都没抬,只从鼻腔里挤出个音:“哦?是吗?那你兜里揣着人家送的笔一副快要哭了表情。

    又听到林白惦记你时刚才笑得后槽牙都露出来了,大嘴咧得快到后脑勺上去的事儿,真当我没看出来?”

    司务长被噎得一滞,老脸微红,梗着脖子嚷道:“胡扯!我可没有!我那是…那是检查笔好不好使!”

    张维嘴角扯出一个没什么温度的弧度,也不多言,抬手就把还燃着的半截烟头狠狠按在桌角的搪瓷缸里,“滋啦”一声轻响。

    他作势就要去拿司务长手里那支派克:“哦,没有?行!那钢笔不给你了,我拿去给指导员,正好他缺根好笔写材料。”

    “哎!别别别呀!” 司务长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一把将钢笔紧紧搂在怀里,动作快得和他微胖的身形不符,

    “张维!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闹呢!开个玩笑还当真了!再说了,这小林送我的!!”

    他生怕张维反悔,赶紧低头,小心翼翼地把那支崭新的派克钢笔别在自己左臂的臂章上。

    那里,已经插着一支磨得掉了漆的普通水性笔,两支笔,一新一旧,并肩插在臂章上,随着司务长的动作轻轻晃动。

    原因无他,

    只因这两支是同一个人送的。

    所以他格外偏爱。

    办公室里再次陷入短暂的安静,只有烟草燃烧的细微声响。

    司务长李德福的目光在那两支笔上停留了几秒,忽然抬起手腕拍了拍张维的肩膀,压低声音,带着点神秘兮兮的预言口吻:“张维,要我说啊,你这老小子怕是又要走大运了。”

    张维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拽回来,眯着眼看向司务长那张带着笑意的胖脸:“怎么了?又有什么内部消息?”

    “内部算不上,是明摆着的账!” 李德福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点得意,“明天的表彰大会,你这‘优秀班长’的牌子肯定又没跑了!

    算算这都第几年了?连续……七八年了吧?

    标杆啊!更别说你们五班今年可是露了大脸了!张广智那小子,破军区记录跟玩儿似的,三公里、低姿匍匐,哪项不给你挣脸?再加上……”

    他下意识地又瞟了一眼臂章上的新钢笔,怎么看怎么喜欢,语气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林白这回立的二、三等功,那可是实打实的!

    班里有这么两头‘小老虎’,你这当班长的,评功评奖,那不得跟着水涨船高?搞不好还能往上拔一拔!”

    张维听着,脸上没什么喜色,反而更深地叹了口气,抬手搓了把脸,指尖带着烟草的味道:

    “再高?再高我也就是个兵啊,班长到头了。肩章上还能多颗星不成?”

    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倦怠和某种壁垒感。

    司务长也跟着叹了口气,这回是实打实的无奈:“唉,也是。这士官干到头,天花板就在那儿了。

    我说老张,趁年轻,脑子还够用,你真该咬咬牙,好好复习考军校去!

    当个排长、连长,那才是正经路子!窝在班长位置上熬年头,没前途!”

    张维终于扯开嘴角笑了一下,只是那笑容没什么暖意,反而显得有点自嘲:“当排长连长?老李,你咋不说我能直接当军长呢?那多省事儿!”

    司务长李德福被他这不着边际的话气得眼一瞪,笑骂道:“去你的!梦想和痴心妄想那可是两码事!你小子,别整天稀里马哈的!我跟你说正经的呢!”

    他一边说,一边又下意识地摸了摸臂章上那支崭新的派克笔,冰凉的触感让他心里某个地方也跟着微微一滞。

    “你可以问问林白那小子是怎么学的。”

    张维看着司务长那张半是认真半是调侃的脸,最终只是沉默地垂下眼帘,盯着地上散落的点点烟灰,喉结无声地滚动了一下。

    张维垂眸,心一抽一抽地跟着疼,心里苦笑:当初,那小子说有他在,一定能让我考上的。

    可现在…………

    张维摇摇头,勒令自己不许再想了。

    抬起头对司务长说:“看看明天的情况再定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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