祈古属于天阶灵器，自上一代齐家家主陨落之后，便成了无主之物。

    她沉睡了太久，太久。

    上一次苏醒，还是五十年前，那位名为齐雨之的齐家后辈，手持她作为最后的防线，迎战妖族，最终灵力耗尽，剑身黯淡。

    自那以后，祈古便知道，自己或许再也无法被唤醒。

    齐家血脉日渐稀薄，残存的后裔中，再难寻得足够纯粹的力量。她，这曾屹立于人界顶端的灵器，终究沦为了一把凡铁。

    一年又一年，意识深处偶尔泛起涟漪，那是她与历代主人并肩而战的记忆碎片，是她曾经的荣耀，是她存在的证明。

    她是一柄剑，本该斩破敌人，撕裂黑暗。

    她多渴望，再一次被握紧，再一次挥出璀璨的剑光。

    可她又是如此固执，执着于那份源自血脉的羁绊。

    “嘀嗒、嘀嗒——”

    某种声响在耳畔回荡。

    祈古如同婴孩般蜷缩着，紧闭双眼，鼻尖却萦绕着一缕异常熟悉的气息。

    凝滞的思维开始缓缓转动，是阿齐的血脉！

    祈古的灵体剧烈震颤起来，沉睡了近五十年的存在，在这一刻彻底苏醒。

    与此同时，小草正手持祈古，准备劈开迎面扑来的黑雾，却感到剑身传来一阵嗡鸣。

    她只得后撤，左手向前虚按，唤出火焰暂时阻挡魔雾的推进。

    【能唤醒我，你与上一代火系齐家家主，是何关系？】

    一道清冷的声音直接在她脑海中响起。

    小草心知这应该是属于祈古的剑灵，一边应对塞安的攻势，一边以意念回应：“他是我祖爷爷。”

    “没想到，阿齐这一脉竟还有后人……”祈古沉默一瞬。能够再度苏醒，她自然是欣喜的，但——

    “你太弱了。”她的评价毫不留情。

    以小草的年纪，修为境界实在低微。

    小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她无从辩解，实力不济是事实，但她从未停止努力。

    她并不因自身的弱小而羞愧。

    “嗯。”小草低应一声，身形扭转，再次避开纠缠的魔雾，握紧了手中的祈古。

    与之前使用黄骨剑时的默契相比，这柄剑显得如此陌生，每一招每一式都滞涩难行，她隐隐有种无法驾驭的感觉。

    很快，手臂传来刺痛。

    小草毫不犹豫，提剑后撤。

    然而涌出的灵力无法与剑身共鸣，祈古无法发挥真正的威力，仅如凡铁

    黑雾如同之前缠绕黄骨剑一般，紧紧缚上了祈古的剑身。

    恍惚间，“咔嚓”声仿佛再次在耳边响起。小草咬紧牙关，催动全身力气，灵力化作火焰试图驱散魔雾。

    “绝不会……再让你毁掉我的剑！”她一字一句，从齿缝间挤出。

    塞安是吸血鬼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甚至许多年长的吸血鬼也非其对手。

    巨大的年龄差距意味着实力鸿沟，加上小草起步较晚，她难以正面抗衡。

    仅仅片刻，她手中的长剑便开始下陷，没入黑雾之中，转眼间，一半剑身已被吞噬。

    每一秒，都如同在耗尽她最后的生机。

    小草的灵力屏障轰然破碎，双手因过度用力，细小的伤口再次崩裂。

    她恍若未觉，眼神死死锁定前方。

    小草渴望力量，是为了守护——守护自己，守护同伴，不仅是人类，还有吸血鬼、妖族、她的家人，以及她的剑。

    双目，已是一片赤红。

    不知从何而来的力量，她猛地向上一提！魔雾竟被硬生生逼退寸许，祈古剑身光芒大盛，原本凝滞的灵力如江河奔涌，尽数灌入剑内！

    小草劈开魔雾，疾冲而下，燃烧着火焰的金色长剑划破黑暗，直指下方的塞安！

    【你叫什么？】祈古问。

    【小草。】

    【小草啊，是个很好的名字。】

    随后，祈古再次沉寂，静静感受着剑身在少女手中挥出的每一式。

    这位新主人确实太弱，再好的神兵也仅是加持。若持剑者自身实力为“一”，纵有神剑，也难以发挥其“百”之一二。

    小草同样明白。她消耗巨大，支撑她的，唯有心中那份“不能输”的信念。

    她必须赢下这场比试，她要在师傅的见证下，成为王上的骑士。

    而她的对手塞安，已隐隐感到烦躁。

    对比上一场与伊赛贝拉的战斗，眼前这名黑发吸血鬼实力明显不如，却像打不死的蟑螂，始终无法被彻底击垮。

    既然打不过，痛快认输不好吗？如此硬撑，真是令鬼生厌……

    塞安越想越怒，红眸中闪过厉芒，他不再保留，调动起全部魔力。

    整个赛场的黑雾骤然翻涌、凝聚。

    小草只觉身体一阵麻痹，一直被压制的毒素随之爆发，伴随每一次呼吸，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

    紧接着，魔雾如巨浪般吞噬而来，手中的剑几乎脱手。

    她太累了，真的已竭尽全力，但现实就是如此残酷，并非心向往之，就能得偿所愿。

    意识模糊间，她听到灵识空间里传来焦急的呼唤。

    两位元素灵特征过于明显，赛前已被她下令禁止出战。

    身体承受着巨大的挤压痛楚，内里的骨骼仿佛都要碎裂。小草勉强回神，视线无意识地投向高台，对上那双曾温柔注视她的眼眸。

    他说过，会在终点怀着期待等她。

    对不起，要让你失望了，王上。

    莱斯若特的嘴唇微动。

    小草已无力摇头，但她极其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睛，拒绝了他的“帮助”。

    骑士之名，不应以这种方式取得。

    她闭上眼，呼吸艰难。她不愿亲口认输，宁愿就此痛至昏迷。

    师傅……对不起，没能让你看到我胜利的模样。

    一片寂静中，祈古忽然问道：“你会聚灵火杀阵吗？以我的剑身为引，或许可以一搏。”

    小草已分不清是意识交流还是现实，嘴唇无力地翕动，虚弱回应：“还未……学会。”

    话音落下的刹那，意识仿佛被拉远，封印的记忆开始松动，漏出些许碎片。

    无数画面在眼前晃动。

    一道由金光凝聚的身影牵起她的手，如此温暖。

    “他”带着她走向那些记忆碎片。

    夏夜虫鸣的院落，脸上还带着婴儿肥的女孩端坐在凳子上，手握红色中性笔，面前摊开着一道复杂阵法。旁边的笔记本里，密密麻麻写满了她对每道阵纹的思考与注解。

    ……

    怎么会不会呢？

    那些没有灵力、作为普通人的日子里，她坚持不懈地研究了“聚灵火杀阵”整整八年。

    真正学会的东西，永远不会真正遗忘。记忆深处，关于聚灵火杀阵的一切知识冲破封印，如洪流般涌入她的脑海。

    逐渐拉远模糊的画面中，院子里的女孩伸了个懒腰，轻声哼唱歌谣：

    【我们都是小勇士

    面对困境不害怕

    就像那展翅飞翔的雄鹰

    翱翔在广阔天空……】

    小草站在赛场，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弧度，眼角却泛起泪意。

    果然，她还是不想放弃。

    她，想要赢！

    “小草——”

    “小草——”

    “小草——”

    过去的记忆如泡沫般消散，耳边骤然响起清晰的呼唤。

    小草猛地睁开双眼，再次紧紧握住了祈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