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秀妍虚得厉害，老大夫让她十天后再来复查。
全家这十天小心得跟端着一碗热汤一样。
走路扶三层，坐下垫两层，连打个喷嚏都要看沈若棠脸色。
终于到了复查那天。
这次去的只有沈若棠、宋之叙、贺秀妍三人。
检查完，老大夫皱眉盯着单子半天。
三人心一下提到嗓子眼。
宋之叙声音发干：“大夫……是不是……有问题？”
老大夫抬头：“有。”
贺秀妍当场血都凉了：“沈婶……我……”
老大夫把纸往桌上一扔：“胎稳了，气血也涨了，这身子不光能撑，还比上次强两成。”
三人一时间愣住。
谁都没反应过来。
沈若棠眯眼：“你刚刚说‘有事’，这是想吓死人？”
老大夫咳了一下：“你们紧张得跟要判刑似的，我不说重一点，你们听得进去？”
贺秀妍眼眶“唰”红：“我……我孩子没事？”
“大大的没事。”
老大夫抖抖单子，“再过一个月，你肚子要开始显了，稳得很。”
说完，还补一句：“你婆婆护得对。”
这句话像点爆了炸药包。
宋之叙直接在诊室里蹦起来：“妈！真好！”
沈若棠瞪他：“蹦什么？你媳妇吓一年你也不心疼？”
宋之叙立刻缩：“我心疼……但我也得高兴……”
贺秀妍哭到停不下来：“沈婶……能稳下来……真、真的……”
沈若棠扶她：“哭啥？孩子能稳，你哭什么？
哭太多对气血不好。”
贺秀妍抹眼泪：“我、我忍不住……”
老大夫挥手：“行了行了，你们先回去，回去该吃吃该躺躺，别把我诊室哭湿了。”
回家的路上，整个队伍都像踩着云一样。
宋之叙胳膊贴着媳妇：“媳妇！我们有孩子了！”
贺秀妍羞得直推他：“别说那么大声……”
宋之叙：“为啥不能说？这是喜事！”
沈若棠斜眼：“你声音再大，我把你嘴捂死。”
宋之叙：“……我小声也行。”
贺秀妍轻声说：“沈婶……我以后会乖乖养胎，不乱动的。”
沈若棠没看她：“那最好。”
看似冷，
但那句“那最好”，
贺秀妍听得心里热得不行。
三人刚回家，院门一推。
宋之瑶和宋之垣立刻冲出来。
宋之瑶最先开口：“妈！结果呢？”
宋之垣紧跟着：“大嫂肚子稳没？”
宋之叙刚要说——
沈若棠直接把检查单举起来：“稳！”
宋之瑶“啊”地一声跳起来，一把抱住嫂子：“大嫂！太好了！”
宋之垣当场扛着柴火的肩膀一歪：“妈，那这是我们家正式有下一代了？”
宋之叙鼻子一酸：“对……我们当爹了……”
宋之瑶直接拍他：“你哭啥？丢不丢人？”
宋之叙：“我……我就是激动……”
沈若棠看着三个孩子一团乱叫，忍不住冷声：“吵什么吵？
人家孩子刚稳，你们三声六调的，是想把她吓回原形？”
三个当场安静。
不过仅仅三秒。
宋之瑶又忍不住挤上去：“妈……真的稳了？”
沈若棠：“真的。”
宋之瑶“哇”地又跳。
沈若棠瞪她：“你再跳，我让你跪炕沿。”
宋之瑶立刻双脚并拢：“我不跳……我抖一下可以吧？”
沈若棠：“闭嘴。”
宋之绅在一旁声音发抖：“妈……我以后……多干活……”
沈若棠甩他一个白眼：“你现在才知道？”
贺秀妍拉沈若棠袖子：“沈婶，我……我想以后多帮您……”
话还没说完——
沈若棠一拍她手背：“你帮的最好方式，就是不乱动。”
贺秀妍：“……”
沈若棠补一句：“你现在是沈家的大佛，是沈家的祖宗，是沈家的命根子。
你要是敢乱动，我先骂你再骂我儿子。”
宋之叙猛点头：“我认！”
沈若棠叹：“孩子能稳，是天给的面子。
以后你们俩，一个要好了好伺候你媳妇，一个要别再给我添乱。”
宋之叙立刻站直：“我一定！”
宋之瑶举手：“妈我也一定！大嫂以后我罩！”
宋之垣不甘落后：“妈，我也罩嫂子！”
沈若棠：“你们三个少在那抢功。
到时候一个照顾不过来，我全骂。”
院里热热闹闹的，已经快成一窝乱麻。
就在大家忙着庆祝时——
巷口又传来一阵脚步声。
这次不是吵嚷，不是敲门，而是三个人影急急忙忙往沈家方向跑。
宋之瑶皱眉：“哎？那不是镇里妇保站的两个人吗？
咋来咱们家？”
沈若棠眼神一沉。
她把贺秀妍往后扶了一步。
“来者不是闲人。”
……
巷口那两个妇保站的人脚步飞快，
像是怕沈家跑了一样。
邻居刚想凑过来看热闹，
其中一个护士直接摆手：“外人别靠近，这涉及隐私。”
那语气不像客气，倒像是情况着急。
沈若棠眼睛一眯。
她把贺秀妍往后一挡：“进屋。”
护士走到门口，呼吸还没稳：“是沈若棠家吧？我们要找……贺秀妍。”
贺秀妍吓得一抖：“我、我在这儿……”
护士立刻上前：“你以前是不是在上一个县做过身体治疗？
在妇幼那边挂过档？”
贺秀妍怔住：“我……挂过一次……”
沈若棠眉头一皱。
“挂档？挂的什么档？”
护士看一眼沈若棠，犹豫：“这……得单独说。”
沈若棠冷笑：“她是在我家怀的孩子，她现在住我屋，我当她亲妈。
你有什么事在我面前说。
你敢瞒一句，我能把你们站长从床上拽起来问。”
护士被强势震住，
想了想，还是开口：
“那……我们说了。”
她拿出一份旧纸档案，边角都卷了。
“这是秀妍三年前留下的病史。”
贺秀妍呼吸乱了：“三……三年前？”
护士点头：“她那时被诊断过宫腔薄、内膜弱。
医生说——想怀孕可以，但很难养稳。”
这一句话，把院子里的热闹全生生掐断。
宋之叙整个人僵在那里：“啥……啥意思？”
护士继续：“意思就是——
这胎能稳住，是奇迹。
但她以后想再怀……难度会非常大。”
贺秀妍脸瞬间白成一张纸：“我……我以为那是小问题……医生没让我放在心上……”
护士摇头：“你那时候只是年轻不懂事，人家医生没细说，你就当没事了。
可我们站里审核旧档案时看到了你的名字，这才赶紧来确认。”
沈若棠看着贺秀妍，语气沉下来：“你以前怎么什么都没说？”
贺秀妍抿唇，声音几乎听不见：“我……怕说了没人要我……”
沈若棠的心口狠狠顿一下。
护士又补了一句：“我们来不是为了吓你们，而是提醒——
这个孩子必须好好护。
因为……可能是她这辈子最稳的一次机会。”
这一句彻底把沈家所有人震住。
宋之叙眼睛发红：“什么意思……以后都不一定能怀？”
护士点头：“是。
你们家这胎……是老天给的。”
贺秀妍手抖得像要把衣服捏碎：“我……我真的不知道……我……我以为我……我还能……”
沈若棠突然抱住她，一把把她往怀里按：“别说了。”
贺秀妍哭得胸口发颤：“沈婶……我不是故意瞒，我真怕……说出来没人敢娶我……”
沈若棠声音低沉，却比任何时候都稳：“你别哭。
你来我家这几年，我对你严，是因为你蠢，不是因为你值钱不值钱。
你要真不能再生，我儿子还敢说一句怪你，我把他腿打断。”
宋之叙立刻：“妈！我不会怪！我发誓！”
护士松了口气：“那……我们把情况说完就走。”
她指着档案：“秀妍现在怀得稳，是好事，但以后她身体恢复得好不好，要看坐月子的情况。
不能累、不能气、不能摔。
如果有人敢在她面前吵架、逼她、吓她——你们家就别怪我们来找。”
沈若棠点头：“你放心。
谁敢在她面前放半点恶气，我先动他。”
护士看着这阵仗，心说一句“这婆婆狠是真护”，
交代完就离开了。
门关上后，屋子里死一般安静。
突然——
贺秀妍“扑通”一声跪下：“沈婶！对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不说！我怕被嫌弃！怕嫁不出去！怕……”
沈若棠一巴掌拍她膝盖，让她站起来：“你给我听好——
你怀上了，就是我沈家的福气。
你生不生得出来，是命，不是过错。”
贺秀妍哭得声音都断：“我……我真的不知道我这么难怀……”
宋之叙也跪下来：“媳妇，你听我说一句——
孩子是天给的，你是我认的。
你要说自己累赘？我跟你一起累。”
沈若棠抬眼，警告的味儿：“你敢说一句错话试试？”
宋之叙：“我闭嘴。”
沈若棠深吸一口气：“来，把话说清楚了——
你这一胎，是沈家盼了好久的。
以后能不能有第二胎，不重要。
重要的是你得活得好、孩子得稳得住。”
宋之瑶红着眼：“嫂子，这孩子就是我们全家的心。你听到没？”
宋之垣点头：“嫂子你以后连半块砖都别碰。”
沈若棠拍板：“从现在开始——
秀妍是沈家头等大事。
谁敢惹她，谁敢吓她，谁敢逼她，我不跟他说道理，我直接做。”
沈家三兄妹齐声：“记住了。”
贺秀妍哭得喘不上气：“沈婶……我……我真的……谢谢您……”
沈若棠把她按到椅子上：“你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别哭，把孩子稳住。
这孩子，来得不容易。
你自己……更不容易。”
贺秀妍眼泪落下来，一滴一滴，但这次不是害怕，
是有人终于替她撑起那半边天的感觉。
沈若棠看着她，心里第一次生出一点疼：
这孩子不是只嫁给了我儿子，
是嫁给了我们沈家。
贺秀妍难怀的事，沈若棠以为镇上没人知道。
但天下就怕三种人：嘴碎的、闲得、看不得别人好的。
——隔壁张彩云，就是三种凑一起。
她家院墙薄得跟窗纸一样，隔壁一点风吹草动她都能听见。
贺秀妍去复查、沈家回来的脚步声、说“稳了”的语调……
她全听了。
于是——
消息第三天爆炸。
“哎听说没？沈家儿媳妇怀不上，是个不中的！”
“那胎能留住全是靠命，之后不一定能再怀。”
“沈家以后没香火了呗。”
一句传十句，十句传得满巷子飞。
沈若棠因为忙着安排贺秀妍调养，还没来得及反应。
反应得最快的是——宋之瑶。
她去挑水，刚走到巷口，就听见张彩云在井边跟几个人嚼舌头：
“哎呀，沈家那儿媳妇啊，表面看着白白净净的，肚子不中就是不中。
那个检查？能稳？我呸，我看啊，过几月保不准又没了。”
旁边一个女人跟着笑：“这么难怀啊？那以后可有得受。”
宋之瑶脾气上来，当场一桶水拍井沿：“你们说谁肚子不中？！”
张彩云吓一跳，但她向来嘴狠：“哟，小瑶啊，你别瞎激动，我说得不对？
医生都说她那身子虚成啥样了，你妈现在把她当祖宗供着，能生第二胎吗？
你们沈家以后就指望她撑门面？”
旁边几个看热闹的女人立刻窜话：“就是，那孩子来得怪，去得更快。”
宋之瑶脸白得发抖：“你们闭嘴！！再说一句我打烂你们的牙！”
张彩云抱臂：“你敢？你是想把你妈那套学过来？可惜你没她本事。”
这句话，把宋之瑶骂哭了。
眼泪掉下来，却一句反击都说不出来。
——就在这时——
沈若棠的声音从后头传来，低，稳，却像把刀压在脖子上：
“你什么意思？”
整个巷口瞬间静到落针可闻。
所有人一回头——
沈若棠正站在井口，手里拎着一把折扇，眼睛冷得像要把谁抓起来砸。
张彩云愣三秒，假笑：“哎呀沈嫂子，你别误会，我就是开个玩笑——”
沈若棠：“你刚刚说她肚子不中？”
张彩云眼神躲闪：“我、我就是随口一说……”
沈若棠慢慢走过去，每一步都踩在张彩云心尖上：“随口？
你随口一句，就能毁一个女人半辈子。”
张彩云急：“哎呀我哪有那么大本事……”
沈若棠扇子往井沿一拍：“你有！
你一句‘不中’，就能让别人抬不起头；
你一句‘难怀’，就能让别人过一辈子阴天；
你一句‘不下蛋’，你这是咒人断子绝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