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源饲料厂的仓库前,老李背着手在晒场上转了三圈,脚下的碎渣被踩的咯吱响。
荣发那边像是铆足了劲较量,在绿源地全力围剿下,越挫越勇不说,还越发硬气了起来。
口风是一点不松,价格还是居高不下。一副打开门做生意,你爱来不来的做派,还真有几个冤大头搁那儿下了单。
这种死猪,老李可不会正儿八经瞧进眼里,他爱搁哪儿凉快搁哪儿凉快,犯不着费那心思。
可黄老板却犯了牛脾气,铁了心非要啃下这块硬骨头。
折腾了几个来回,仓库里的存货眼见就要见底,愁的老李直打转。
“李老,库房还剩最后两天的货,咱们要不要再进点原料?”仓管小张没眼力见的凑上前,看的老李一阵烦躁,伸手就是一个大逼兜。
“就你长眼睛了?我自己不晓得看?”老李火气蹿的老高,怎么想怎么不得劲,转头便问会计,“小陈,账上还有多少?”
会计小陈不敢托大,捏着账本快步走到老李跟前,将手中的账本往前递了递,“账面上统共也就不到3万的流水。”
“什么?最近前后出了几十万斤的货,怎么就这么点进账?”老李眼前一黑,心里的不安更甚,“老板知道吗?”
“黄总知道,但也没给实际意见。咱们最近虽然量走的大,但折扣给的实在太高,没赚多少。再这样下去,仓库怕是顶不住。”
老李猛地顿住脚,烟杆在掌心狠狠一磕,烟锅里的灰簌簌往下掉:“这不胡闹吗?他荣发多大脸面,让我们上上下下凑着他玩?”
之前绿源的大方向是快速拿下宜市饲料市场,采取些特殊手段无可厚非。
现如今,根本没必要为了个荣发闹的两败俱伤。
可老板的性子……十头牛怕也难劝动分毫。
老李实在没办法,只能求到黄永昌跟前,先商量着怎么怎么把原料的问题先解决掉。
“别急老李,我先去找粮食站的蔡畦问问情况,现在夏收在即,问题应该不大。”
黄永昌倒是心态平和,他跟市里关系斐然,加上他们把控着市内多条原料供应渠道,短暂的危机而已,根本不足为惧,他换了件体面衣服,蹬着二八杠就往粮站赶。
粮站正是忙的时候,一进院,成袋的粮食堆了小半院,空气里都飘着粮食的香气。
蔡畦正蹲在过磅房门口抽烟。
他今年五十出头,一米七五的个头,瘦得像根晾衣架,衣服穿在身上有些空荡,显得整个人过的很苦。
头发留的短,白茬子里掺着零星几点黑色,贴在头皮上,露出高而窄的额头。
最打眼的是他那双眼睛,眼窝深陷,眼珠像是蒙上一层磨砂玻璃,看人时总显得有些浑浊,却又在烟雾缭绕里偶尔闪过一丝精明。
看见来人,倒没多热络,待烟屁股快烧到手指了才猛地弹掉,火星子落在地上瞬间被风吹灭。
“蔡站长,是我!永昌!”黄永昌顺势又递了根烟过去,脸上堆着笑。
蔡畦没接,只是用那双浑浊的眼睛上下打量了着,半晌才开口:“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我这可忙的连喘口气都要打报告,没什么要紧事儿,就先回吧。”
“蔡站长,您这么说可就见外了!咱们打了那么久交道,您还不知道我,怎么着也不能让您为难不是。要是您这儿有不要的碎米、麦麸啥的,施舍点就成。”黄永昌一个劲儿的赔笑脸,伸手递了个东西过去。
“成天蹲点还不够,又要加量?绿源的事儿,我多少听到点。小打小闹的也就算了,可现在闹的是满城风雨,谁愿意给自己招麻烦?”蔡畦声音低哑,像锯子一刀刀的拉在木头上。
他瞟了眼黄永昌,浑浊的眼里闪过一抹幽光,“不过你倒是会挑时候。夏收忙归忙,粮食上的也快。立马要,我这儿估计悬。过两天有人兑完粮,你再来转转。”
话说到这个份上,黄永昌就知道事情差不离,千恩万谢地拉着蔡畦又絮叨了好一阵才走。
而此时的青禾村,晒场上一片金黄。
第一批收割的稻子铺在席子上,早已晒透干,抓一把在手里,沉甸甸的。
搓开稻壳,米粒白的发亮,饱满的如刚出水的珍珠,看着叫人欣喜。
村民们带着草帽,弯腰把晒好的稻谷往麻袋里装,一捧接着一捧,很快便装满一大口袋。
村民用麻绳扎紧口子,过完秤后扛上板车。
忙活了一早上,新鲜的谷粒装了满满两车,分别由高伟跟李勇拉着,吱呀吱呀的往公社的粮站去。
板车在土路上走得颠簸,麻袋里的稻谷时不时发出沙沙声,像唱着歌似的,生怕别人不知道他们村今年是个大丰收。
两人走走歇歇,两点不到就到了地方。
各村的夏收才陆续开展,所以这个时间到粮站的人并不多,也就三三两两地拎着几个浅口袋。
他们俩一出现,很难不吸引周围人的目光。满满两大车,怕是有几千斤不止。
“夏收才多久,你们就出了这么多粮?”前面排队的大爷看着高伟两人拉着两车的粮,眼珠子瞪的滚圆。
“就是,稻子收早了,瘪谷子多!”旁边的大妈也上来对付两句,“年轻人就是急躁,稻子晚两天不打紧,就怕一茬茬的没熟透,割下来了可就种不回去了!”
两人被围在中间,一时半会儿还真辩解不出个输赢。
“前面的干什么!排好队!”收粮员韩国栋瞅着刚才还规规矩矩的一行队伍,一转眼七嘴八舌的乱成一团,火气蹿的老高,语气不免严肃了几分。
“你们两个交粮就好好排队,当这儿是你家灶头,跑这儿唠家常了?”韩国栋小眼睛眯着,配上中分头,怎么看怎么像解放前的汉奸模样。
高伟跟李勇真是喝水把牙给磕了,到哪儿说理去。他们前后也没说两句,却碰了一鼻子灰。
可毕竟正事儿要紧,只能低着头咽下这口窝囊。
可看在韩国栋眼里,却成了软柿子般,很快在心里盘算出两人的分量。
这个时候,能拉两车粮过来,可稀罕的紧。
他眼珠子不断在缝隙里滴溜溜地打着转,脸上渐渐攀上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