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芳的哭起来。

    她跌跌撞撞地冲进宿管值班室，一把抓住正在织毛衣的刘阿姨的胳膊。

    刘阿姨，我要换宿舍，我一天都待不下去了！

    刘阿姨推推老花镜，看着眼前这个哭花脸的姑娘。

    她记得林芳，那个总是低着头说话细声细气的学生。

    这是怎么了？慢慢说。

    周敏她们她们合伙欺负我。

    林芳抽噎着，

    我饭盒里被放了粉笔灰，暖水瓶也被人动了手脚.......

    这时周敏正好走出来。

    听到这番话，她眉毛一扬，嗓门顿时提高了八度：

    刘阿姨您给评评理，到底谁欺负谁？

    林芳，你敢说王珊珊诬陷小章作弊的事，不是你去挑唆的？

    走廊里陆续有学生探头张望。

    赵兰和木齐章也闻声赶来。

    怎么回事？

    赵兰问。

    周敏像是找到了证人，声音更加响亮：

    咱们的林芳同学，跑去跟王珊珊说咱们在背后笑话她，挑唆王珊珊来找茬。

    现在倒打一耙说我们欺负她。

    林芳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

    你胡说！

    我胡说？

    周敏冷笑，

    需要找王珊珊来对质吗？教务处可是有笔录的。

    刘阿姨的脸色渐渐严肃起来。

    她看看林芳，又看看周敏，最后目光落在一直沉默的木齐章身上。

    林芳同学，这事.......

    她们就是看我不顺眼！

    林芳激动起来，

    周敏天天指桑骂槐，赵兰阴阳怪气，木齐章装好人...你们就是排挤我。

    木齐章：

    林芳，粉笔灰的事，是值日生擦黑板时不小心溅到的。

    暖水瓶是你自己前天打水时磕漏的，当时我还在场。

    赵兰补充道：

    如果你觉得我们排挤你，可以列出具体事例。而不是用这种方式引起注意。

    围观的同学们开始窃窃私语。

    有人小声说：

    原来是她先挑事啊...

    还有人嘀咕：怪不得王珊珊突然发难...

    刘阿姨叹了口气：

    林芳同学，大二确实没有空宿舍了。同学之间要互相体谅......

    你们都是一伙的！

    林芳尖叫起来，你们都帮着她们。

    她猛地转身冲向走廊尽头的窗户。

    老式木窗被她一把推开，寒风呼呼地灌进来。

    我不活了，让你们都后悔！

    刘阿姨吓得毛线团都掉在了地上：

    孩子，别做傻事！

    周敏也慌了神：

    林芳你下来。

    赵兰快步上前，但保持着安全距离：

    林芳，想想你父母。他们供你上大学不容易。

    木齐章站在原地，目光紧盯着林芳颤抖的背影。

    她注意到林芳的手紧紧抓着窗框，这个细节说明她其实在害怕。

    林芳，

    木齐章劝道，

    你跳下去，最多让我们受个处分。

    但你父母呢？他们辛苦一辈子就为了看你这样？

    林芳的哭声更大了。

    你不是一直想留在北京吗？

    木齐章继续说，

    如果真的跳了，就永远没机会了。

    这时已经聚集了不少人，宿舍楼里乱作一团。

    林芳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窗外，

    别过来！

    林芳尖叫着，手指死死抠着窗框，

    你们不是都盼着我消失吗？

    你胡说什么。

    周敏急得跺脚，又不敢上前，

    为这点事寻短见，你傻不傻！

    她声音发颤，完全没了平日的泼辣。

    虽然和林芳不对付，可没想着要人命啊。

    赵兰悄悄挪近半步：

    林芳，你上学期数学考了全班第三。这样的成绩，毕业分配时很有优势。

    林芳的哭声顿了一下。

    你母亲每个月寄来的咸菜，你都分给我们吃过。

    赵兰又走近半步，

    上次你发烧，是周敏背你去医务室的，记得吗？

    周敏立刻接话：

    对！你当时还说以后要请我吃东来顺。

    刘阿姨终于挤到前面，带着哭腔：

    林芳啊，阿姨女儿和你同岁........你要是跳下去，你娘可怎么活？

    在这僵持的时刻木齐章动了。

    她拨开身前的赵兰，三步并作两步冲到窗边。

    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她一把抓住林芳的胳膊，借着冲劲带着她向外跃去。

    林芳发出凄厉的尖叫。

    小章！周敏和赵兰同时惊呼。

    刘阿姨腿一软，瘫坐在地。

    完了完了！

    走廊里响起一片抽气声，几个女生捂住了眼睛。

    预想中的重物落地声并没有传来。

    片刻死寂后，窗外传来林芳崩溃的嚎啕大哭。

    众人战战兢兢地凑到窗边，只见下方两米处有一个宽阔的水泥平台。

    是去年修缮楼顶时搭建的脚手架基座，至今未拆。

    平台上，木齐章已经站起身，林芳还瘫坐在地，哭得浑身发抖。

    木齐章！你疯了！

    林芳抬头看着木齐章，眼泪混着灰尘在脸上冲出两道泥痕。

    木齐章站在平台边缘，风吹起她衣角。

    她俯视着林芳，眼神里有一种与年龄不符的沧桑。

    现在知道怕了？刚才不是挺有勇气吗？

    林芳瑟缩了一下，哭声渐弱。

    我......

    她张了张嘴，最终化作更咽。

    木齐章向前一步，蹲下身与林芳平视：

    告诉你，死很容易。但活着才需要真正的勇气。

    她的目光越过林芳，望向远处灰蒙蒙的屋顶：

    我曾经也想过一了百了。直到站在高处往下看的那一刻，才发现这个世界其实很大。

    但是她是真的跳下来了，现在，后悔死了。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却让林芳愣住了。

    你看，

    木齐章指着平台边缘一株从砖缝里长出的野草，

    它活得比我们都艰难，却从没放弃过。

    她转回头直视林芳：

    现在我再问你，还想死吗？

    林芳下意识地摇头，眼泪又涌了出来，害怕极了，那一刻她是真的后悔了：不、不想了.......

    这时周敏和赵兰已经带着几个男生从楼梯绕到平台。

    周敏冲过来一把抱住木齐章：

    你吓死我们了。

    赵兰扶起林芳，递过一块手帕：擦擦吧。

    回到走廊，刘阿姨还坐在地上抹眼泪。木

    齐章走过去扶起她：那个，阿姨，对不起。

    周敏心有余悸地拍着胸口：

    你俩真是要吓死人啊！

    赵兰若有所思地看着木齐章：

    你早就知道下面有平台？

    木齐章没有回答，只是望着惊魂未定的林芳：

    记住今天的感觉。下次想犯傻之前，先想想你父母供你读书吃过的苦。

    这件事后来被学校压了下来。

    林芳的铺盖卷搬走，谁也没说话。

    周敏看着她把最后一件毛衣塞进布包，忍不住开口：

    真要搬？四楼那间朝北的屋子冬天冷得很。

    林芳手指绞着包袱皮，声音细若蚊蝇：

    跟人换好了，大一新生睡得早，不打扰你们复习。

    赵兰从书堆里抬头，推了推眼镜：宿管科那边手续都办妥了？

    刘阿姨签过字了。

    林芳拎起包袱，走到门口时顿了顿，告诉木齐章...那件事，谢谢她。

    门轻轻合上。

    周敏把搪瓷缸往桌上一顿：

    这算什么事儿，倒像是我们逼走她似的。

    恰巧木齐章推门进来，腋下夹着刚领回来的助理会计师证书。

    红封皮烫金字在夕阳下反着光，她却眉头紧锁：

    系里说颁发仪式取消了。

    王珊珊她爸到底还是使上劲了。

    赵兰轻哼一声，不过证书到手就行。

    三人围着证书看了一会儿，终究有些意兴阑珊。

    倒是周敏想起什么：林芳搬四楼去了，刚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