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恶仆欺主这等事。

    任谁都看不下去!

    何况被欺凌的还是这般娇弱的闺阁千金。

    四下顿时议论纷纷。

    没想到程四姑娘这般可怜!

    这老虔婆当真狠毒!

    程府是怎么管事的?

    早听说她身子弱,不想竟被作践至此!

    听说她双亲常年在外征战......

    不是还有老祖母照应?

    谁知内情呢。

    围观人群几乎一边倒地声讨李嬷嬷!

    连带着程府也遭了非议!

    见程少商如此凄楚。

    高升倒还沉得住气。

    高家与盛家两位老爷皆是养女之家,素来门风端正,眼见别家闺秀遭恶仆欺凌,不免心生不忍。

    这程府实在荒唐,竟纵容此等刁奴!高老爷愤然拍案。

    盛老爷亦颔首道:听程家姑娘所言,这恶仆平日里克扣饭食,连件齐整衣裳都不给穿。如此明目张胆,主家岂有不知之理?

    他从程少商话里听出端倪,看向少女的目光愈发怜悯,对程家上下更是嫌恶至极。

    贾铭听闻此言,唇边泛起微妙笑意。

    程少商当真可怜?

    确实可怜至极!

    这境遇倒让贾铭想起盛家六姑娘。盛明兰与程少商皆是深宅大院里受尽磋磨的苦命人。不过细较起来,程家姑娘的处境更为凄楚。

    盛家虽有个宠妾灭妻的糊涂爹,到底没让女儿饿着冻着。后来老太太将明兰养在身边,好好教导成人,最终觅得侯府姻缘。

    可程少商呢?父母双全却活得像个孤儿。十年来被祖母与叔母联手作践,扔在庄子上自生自灭,几度险些饿毙。如今父母归家,原该苦尽甘来。岂料那位萧夫人管教女儿的手段,倒比后娘还狠上三分。

    贾铭想到此处,不由得将程家姑娘与自家四位妹妹相较起来。

    四春里最可怜的当属母亲早逝、父亲疏远的惜春,如今还多了个姨娘身份。

    好歹吃穿不愁。

    程少商才是真惨。

    但贾铭清楚——

    惨归惨。

    这丫头明面是只小白兔,骨子里却住着个小恶魔。

    既能扮柔弱,也会亮爪牙。

    方才那出戏,分明是半真半假的算计。

    贾铭料得没错。

    她就是要闹得满城风雨。

    好教人人都知道——

    她在程家受尽了**!

    果然。

    马车上还威风凛凛嚷着要告状的李管婆,此刻在唾骂声中乱成热锅蚂蚁。

    “小 ** !敢让我当众出丑!”

    她哆嗦着指挥嬷嬷:“拖走!立刻拖上马车!”

    越是粗暴遮掩,

    越坐实了恶行。

    围观者骂得更凶了。

    可终究无人上前——

    到底是别人家务事。

    当粗使婆子架起跪地的程少商时,

    一声喝令劈开喧嚣:

    “住手!”

    街心。

    被拖行的少女仍挂着泪哀声乞求,

    眼底却静如深潭。

    程少商自幼因战乱被父母留在祖母身边,成了所谓的留守儿童。心肠狠毒的婶娘故意放纵她,存心要把她养废。

    为求活命,程少商不得不处处小心。

    表面上荒唐度日,

    背地里刻苦用功,

    一直隐藏实力等待父母归来。

    直到听闻父母即将回家,她终于开始崭露锋芒!

    方才那一连串举动,

    全是她精心谋划的报复—

    针对祖母程老太太和二婶的报复!

    她今天的所作所为一旦传开,

    必定会败坏那两人的名声。

    这个时代最重名节,

    有时候名声甚至比性命还要紧。

    这般报复手段确实够狠。

    但程少商觉得,

    再狠也狠不过这些所谓的亲人!

    除了报复之外,

    她还要让所有人都知道,

    这些年她在家里受了多少苦。

    因为有老太太和二婶在场,

    她们肯定会极力遮掩。

    所以她才想出这个主意—

    只要全天下都知道她的遭遇,

    就算程家再如何遮掩也是徒劳!

    ......

    程少商的目的已经达到。

    她压根没指望旁人相助,

    天底下哪有这般好事?

    可接下来的发展却让她愣住了。

    住手!

    一道威严冷峻的年轻声音骤然响起。

    程少商和李管婆,

    以及街上众人纷纷回头,

    只见一队人马正向他们走来。

    为首骑在马上的正是贾铭!

    望着这位英武潇洒的男子,

    程少商一时竟看得呆住了。

    这是哪位啊?

    还用问吗?看这魁梧身材、俊朗相貌、不凡气度,还有身旁士兵扛着的方天画戟!

    那匹周身赤红如烈焰、双目炯炯有神、四蹄硕大如盆、马尾横扫云霄的赤兔马昂首立于长街。

    当今天下谁有这般威风?这等气派?如此盖世无双?

    唯我大乾战神贾铭是也!

    街头巷尾议论声四起。

    很快就有人认出他来。

    贾铭返京已有数日。

    尤其昨日全城缉查,

    见过他的人何止数千。

    他的相貌衣着口耳相传,

    早已成为街谈巷议的焦点。

    赤兔马、方天画戟,配上那卓尔不群的气度,

    实在令人过目难忘!

    整条街道顿时沸腾起来。

    无双伯万安!

    草民拜见无双伯!

    您是我等的大英雄!

    昨日一日之间便查明兵部谋逆案,肃清武勋叛党,真乃护国柱石!

    此起彼伏的欢呼声响彻云霄。

    人人脸上都写满崇敬,

    眼中燃着炽热的崇拜。

    这便是贾赫如今的民望,

    纵是当朝宰辅也难以企及。

    尤其在昨日之事后,

    他的声望更达巅峰。

    故而今日为飞狼营募兵时,

    应募者趋之若鹜,

    才能在短时间内招得精兵良将。

    ......

    ......

    程少商自幼幽居偏远庄院,

    外界消息近乎与世隔绝。

    如今惊闻这少年郎竟已立下不世功勋,

    受封无双伯爵,

    更是怔在当场。

    她死死盯着贾铭的面容,

    要将这英挺轮廓烙入心扉,

    直至灵魂深处。

    比起高慧,

    她更像初出茅庐的新手,

    却蓦然得见神明降世。

    凶猛的气浪掀起排山倒海的威压!

    这场碰撞犹如洪荒巨兽的咆哮!

    宛如远古先民乍见钢铁巨鸟掠过苍穹,目睹铁甲战车在原野上奔驰。

    贱婢叩见无双爵爷!

    李管婆骇得双膝砸地。

    向着贾铭五体投地。

    她家主君不过是个九品校尉!

    在贾铭面前连蝼蚁都不如!

    故而她在程四姑娘面前嚣张跋扈。

    却连对贾铭抬眼都不敢。

    负手而立的贾铭,目光正锁在程四姑娘身上。

    压根没把这个老婆子放在眼里。

    这姑娘周身流淌着钟灵毓秀之气,像雪山融化的清泉般澄澈。

    那张粉雕玉琢的圆脸带着蜜糖般的甜,看似不谙世事的模样。

    寻常娇憨少女难免惹人烦腻,可程少商偏偏有种魔力,既灵动狡黠又透着娇蛮可人,像是林间撒欢的小鹿,让人忍不住想揉进怀里疼惜。

    偏生命运弄人。

    生生将她逼成了龇牙的小兽。

    贾铭倒觉得这求生的獠牙无甚不妥。

    横竖没害过人性命。

    不过是想活下去罢了。

    若换作他贾铭。

    怕是早就掀起血雨腥风!

    故而他对这姑娘倒生出几分欣赏。

    这姑娘,你不能动。语如寒潭落冰。

    李管婆心头狂跳:可她毕竟是程家血脉,老身奉命带她面见归家的父母......

    弦外之音昭然若揭。

    程家家事岂容外人置喙?

    贾铭唇角浮起霜刃般的笑:本官确实管不着家事,但街面治安——

    老虔婆满脸茫然。

    活似个没开窍的榆木疙瘩。

    爵爷执掌五城兵马司!程昱暴雷般的怒喝炸响:当街强掳官眷该当何罪?

    欺主恶仆又该判什么刑!

    大厅内一片肃杀。

    放肆!寒光闪过,刀刃直指咽喉。

    【18

    在等级森严的世道里,家仆性命不过主家掌中玩物。鞭笞发卖皆随心,官府更视之为草芥。若贱籍伤主,凌迟之刑即刻加身,与谋逆同罪!

    此刻李管婆虽未弑主,但欺侮少主之事确凿。这般恶行,民间唾骂,官法难容。

    犹记北宋登州举子刘知圣赴京赶考,恶仆刘士喜非但侍主不周,反诬主求荣。幸得铁面包公明断,三十杀威棒落下,那刁奴终成烂泥一摊。

    贾铭指节叩响桌案。虽非京兆父母官,严惩恶仆却在他权柄之内。

    老奴冤枉啊!李管婆抖若筛糠,尿渍在青石砖上漫开腥臊,不要那丫头了...再不要了!国公府血洗的传闻在脑中闪现,她裆下又湿透三分。

    程少商攥紧衣袖。昔日作威作福的管事嬷嬷,此刻在贾大人面前竟比丧家犬更狼狈。权势二字的重量,此刻在她心头又沉三分。

    猝不及防四目相对。少女急忙垂首,睫羽掩住眸中精光——怯懦是假,韬光养晦方为真。

    空气中传来贾铭低沉的嗓音:若你不愿同行,可不必勉强。或者我安排人送你回去。

    程少商第一次体会到被庇护的温暖。

    她的心尖微微颤动。

    终于忍不住仰起脸问道:为什么?

    为何对她这般好?

    不过是怜悯罢了。身为军人,见不得同袍之女遭此折辱。

    你家中长辈,当真毫无仁心。

    贾铭依然用居高临下的语气说道。

    其实初见程少商时,贾铭就已决定将她纳入自己的。

    在他眼中,女子如同华服,贾府便是他陈列珍品的衣橱。

    不过是一件精致衣裳。

    能让他赏心悦目便足矣。

    他断不会为件衣裳放下身段。

    贾铭向来是标准的封建权贵。

    面对这般倨傲态度,

    程少商却不觉丝毫不妥。

    他有足够的资本如此——身份、地位、权势、功勋。

    每一样都足以让他居高临下。

    这与李管婆那种奴婢欺主截然不同。

    反倒让她更添敬畏与感激。

    原来只是怜悯...也是,在我这等小人物面前,权贵施舍同情实属平常。

    程少商在心中默念。

    尤其听到贾铭提及军旅身份,称赞她父母为国征战,更让她心生亲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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