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飞速流逝，梅菲斯特这届也到了16岁。
今天，他又多了一门要学习的课程——优生学。
这是一般只会有女性魔人来上的课，因为女性更懂女性的生理状态。
不过，梅菲斯特要参加王之资格审核，所以这门课他也要学习。
巨大的圆形石阶教室里，冰冷的魔力水晶从穹顶垂下，均匀的光线照在数百张毫无表情的少女脸上。
像是在给一排排精致的人偶打光。
空气里弥漫着消毒药水和石灰的味道。
“一个种族的延续，本质上是一场对抗熵增的战争。”
讲台上的导师，声音平直，不带任何感情。
她身后，是一个悬浮在半空的人体模型，上面标注着密密麻麻的数据。
“每一个个体，都是种族的资产。其价值，由两部分构成：‘职业价值’与‘生育价值’。”
导师指向模型，开始讲解一个经典的案例。
“编号K-007，一位传奇女战士。她在第三次资源战争中，独立歼灭敌方单位一百三十七个。她的基因，拥有极高的遗传价值。”
“我们对她的‘职业价值’与‘生育价值’进行了综合评估。”
“结论是：在不影响其战斗力恢复周期的前提下，她必须在三十年内，完成至少十二次生育。这是对种族利益最大化的最优解。”
整个教室安静得如同解剖室。
少女们平静地听着，将这套冷酷的算法，刻入自己的认知。
金瞳的214号，也在认真地听着。
她的大脑飞速运转，验证着导师模型的每一个细节。
逻辑无懈可击。
突然，一个平静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死寂。
“此模型，存在11.2%的效率冗余。”
刷——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教室的角落。
梅菲斯特。
他从座位上站起，黑色的眼瞳注视着讲台上的导师。
导师的动作停住了。
他看向梅菲斯特，眼中没有被冒犯的愤怒，只有分析。
“阐述。”
“模型只计算了雌性个体的‘生育价值’，却忽略了雄性个体的‘交配积极性’。”
梅菲斯特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到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个体，为何要交配？教科书的答案是：为了种族的延续。但这过于笼统，无法量化为驱动力。”
“魔人族进行交配行为，不像其他生物那样，会存在快感。这让，我们的生育意愿极低。”
“所有，我参考其他生物的行为，设计了一个体系。”
他顿了顿，抛出了一个全新的概念。
“我建议，建立一个功利化的体系，引入‘动态交配权竞标’模型。”
整个教室的空气，似乎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将最优质的雌配权，作为可量化的、对族群贡献的加权行为。”
“有战功的战士，有权优先选择基因库中适配的伴侣。”
“有科研贡献的学者，可以获得与自己智力水平匹配的配偶。”
导师和所有的学生，都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高强度运算。
这个理论，太过疯狂。
但，又太过……高效。
变成了一台驱动整个种族疯狂前进的引擎。
“不仅如此。”
梅菲斯特的声音还在继续，像一把手术刀，解剖着他们奉为圭臬的社会体系。
“为了应对基因限制，应建立‘谱系追踪档案’，防止不良基因的混杂与同源基因的配对。”
“为了强化集体认同，每一次‘育种’，都应该在公众的见证下完成。将其变为一场展示种族力量与理性的宣传手段。”
公众见证下，完成交配。
这几个字，像一道电流，击中了金瞳的214号。
她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出现了一丝僵硬。
一种她无法用逻辑解释的，被无数道目光注视的灼热感，从皮肤深处浮现。
不自在。
这个词，第一次，出现在她绝对理性的思维里。
她立刻启动自检，试图找到这个异常bUG的源头。
但什么都没找到。
……
下课的钟声响起。
幼童们沉默地走出教室。
梅菲斯特刚走出门口，就被两道身影拦住了。
银发的瑟琳（047号）。
金瞳的214号。
空旷的走廊里，只有他们三人平稳的脚步声在回荡。光滑的黑曜石墙壁，映出他们模糊而扭曲的倒影。
“你的模型，存在逻辑漏洞。”
214号率先开口，声音比平时更冷，像是在用这种方式，掩盖某种自己无法理解的异常。
“这种极致的物化，将个体完全功利化的行为，有极高的概率，诱发系统无法处理的错误。”
“即，情感的萌芽。”
“功利与自私是情感的开始，魔人族不能功利化。”
她锐利的目光，直刺梅菲斯特。
梅菲斯特停下脚步。
他平静地看着她，那双黑色的眼瞳深不见底。
“你说的，是你自己吗？”
214号的大脑，嗡的一声。
几乎宕机。
“编号214。”
梅菲斯特的声音，像最精准的探针，刺入她逻辑的核心。
“在刚才的课堂上，你的心率，有两次偏离了基准值0.8%。”
轰！
214号金色的眼瞳中，数据流瞬间紊乱。
她无法理解。
她无法理解自己身体的“背叛”。
为什么？
为什么在听到“公众见证”时，自己的心跳会不受控制地加速？
那是一种……羞耻感？
不，不可能。
这个词汇，在她的基因里，早就被剔除了。
梅菲斯特无视了她的混乱，像一个发现了新课题的学者，平静地继续说道。
“情感，是低效的返祖现象。”
“但它既然存在，就应该被纳入计算。”
他的目光，落在214号那张因逻辑冲突而微微绷紧的脸上，像在看一件完美的实验品。
“它也是一种，可被利用的资源。”
“‘返祖显现’……”
“将是我的下一个课题。”
214号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
她强行压下意识深处那片混乱的风暴，冰冷的理智重新占据了高地。
她抬起头，那双金色的眼瞳，死死地回视着梅菲斯特，里面燃烧着从未有过的火焰。
“课题需要参照物。”
她的声音，冰冷得像一块刚从绝对零度中取出的金属。
“既然要研究。”
“那么，作为提出者，你愿意成为第一组实验的……”
她停顿了一下，一字一顿地，说出了那个让她心率再次失控的词。
“雄性样本吗？”
梅菲斯特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黑色的眼睛，静静地看着她。
然后，他用一种陈述事实的、不带任何情绪的语调，低声问道。
“你出现返祖现象了吗？”
214号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这一刻冻结了，她才意识到自己承认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返祖现象。
在魔人族的社会里，这是最严重的缺陷。
是会被系统标记为“异常”，然后被驱逐。她无法想象被驱逐之后的事情，她开始恐惧。
她那颗正在疯狂运转、试图反击的大脑，瞬间被一个更高级的指令覆盖。
恐惧。
她看着梅菲斯特那张没有任何表情的脸，那双仿佛能看穿一切的黑色眼瞳。
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从她逻辑的最底层浮现。
她不能承认恐惧。
承认，就等于自我毁灭。
“我只是……在探讨你所说的，功利化交配的可能性。”
214号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干涩和细微的颤抖。
她甚至不敢再看梅菲斯特的眼睛。
说完这句话，她猛地转过身，用一种近乎逃跑的姿态，快步离开了走廊。
她的步伐，第一次，失去了以往的平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