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等学院的课程安排很多。

    他们学习很多东西，天文，地理，政治，文字，生物，社会，魔法，占星，战斗、农业，工匠，炼金、狩猎……

    战斗技巧，历史，生物构造学，基础炼金，魔力理论……

    每一门学科，都被分割成标准化的知识模块，在固定的时间，灌输给这些未来的种族基石。

    大部分幼童会根据自身的基因特征和早期评估，在涉猎所有基础课程后，被引导向一到两个专精领域。

    这是最高效的资源分配方式。

    但梅菲斯特是个例外。

    炼金术课堂。

    空气中弥漫着十几种不同草药混合后的刺鼻气味。

    导师是一个瘦高的魔人，他的手指异常纤长，每一根指节的弯曲角度都恰到好处，适合进行最精细的操作。

    他正在演示“初级治疗药剂”的配制。

    “龙血草，研磨至粉末。月光苔，取其汁液。地根蛇的胆囊，以魔力恒温加热……”

    导师的声音平直，不带任何起伏。

    他的每一个动作都精准无误，如同被设定好的程序。

    台下的幼童们安静地看着，将每一个步骤，每一种材料的配比，都记录在自己的脑海里。

    梅菲斯特也看着。

    但他的视野里，是另一番景象。

    【观测对象：龙血草粉末。】

    【成分分析：蕴含活性因子3.7%，杂质11.2%……】

    【观测对象：月光苔汁液。】

    【魔力亲和度：中等。与龙血草活性因子结合，会产生1.8%的能量逸散……】

    【重复行为‘知识学习’已记录。】

    【第两千三百四十五次优化：信息整合速度提升0.01%。】

    【正在对‘初级治疗药剂’配方进行优化迭代……】

    【方案A：将龙血草的研磨方式改为低温萃取，可提升活性因子提取率4.3%。】

    【方案b：在月光苔汁液中加入0.1克‘铁线虫’的体液，可中和其排异性，能量逸散降低至0.2%。】

    【方案c：……】

    【最优解筛选完毕：结合方案b、d、G，可将药剂成品效果提升17.6%，材料成本降低8.1%，配制时间缩短22.3%。】

    导师完成了最后的步骤。

    一瓶浑浊的、散发着微弱绿光的液体，出现在他手中的水晶瓶里。

    “这就是标准的初级治疗药剂。”

    他举起瓶子，向所有幼童展示。

    “治疗效果评估：标准。成本：标准。效率：标准。”

    他正准备宣布课程结束。

    一个平静的声音，在安静的课堂里响起。

    “非最优解。”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了声音的来源处。

    梅菲斯特。

    他平静地站在自己的座位前，黑色的眼瞳注视着讲台上的导师。

    导师那双紫色的眼睛，第一次出现了细微的波动。

    他没有质问，也没有愤怒。

    他只是以一种分析的目光看着梅菲斯特。

    “阐述。”

    “加入0.1克铁线虫体液，替换地根蛇胆囊为火蜥蜴的肝脏，并将魔力加热的顺序提前至第二步，可获得更优化的结果。”

    梅菲斯特的语速平稳，像是在背诵一段早已写入核心的代码。

    导师沉默了。

    他那颗以逻辑和计算为基础的大脑，正在飞速运转。

    发现这完全违背了炼金术的基础理论。

    “逻辑错误。”

    导师给出了判决。

    “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

    梅菲斯特说。

    这是他们被灌输的，魔人族至高无上的行为准则之一。

    导师的瞳孔收缩了一下。

    他无法反驳这条准则。

    他沉默地走下讲台，来到备用材料柜前，取出了梅菲斯特所说的材料。

    所有幼童的目光都跟随着他。

    包括银发的047号和金瞳的214号。

    导师回到了实验台。

    他没有丝毫犹豫，完全按照梅菲斯特所说的步骤，开始重新配制。

    当剧毒的铁线虫体液滴入月光苔汁液的瞬间，一股黑烟冒了出来。

    但在火蜥蜴肝脏的粉末加入后，那股黑烟又被瞬间吸收。

    整个融合过程，产生了一种诡异的、违反常理的化学平衡。

    最终。

    一瓶全新的药剂，出现在水晶瓶中。

    它不再是浑浊的。

    而是呈现出一种纯净的、如同翡翠般的翠绿色。

    瓶中的液体，甚至在自行散发着柔和的、充满生命气息的微光。

    导师拿起检测仪器。

    探针伸入瓶中。

    仪器上的读数开始疯狂跳动。

    “治疗效果……超出标准值18.2%。”

    “配制时间……缩短21.9%。”

    导师的声音，第一次出现了无法控制的干涩。

    整个课堂，一片死寂。

    所有幼童都看着讲台上的那瓶翠绿色液体，又看看那个站在座位前，面无表情的黑发男孩。

    这件事，很快就不再是秘密。

    历史课上。

    梅菲斯特指出了古战场遗迹的年代测定，与星象记录存在三百年的误差。

    生物构造学课上。

    他推演出“魔兽”的奔跑姿态。

    魔力理论课上。

    他甚至修正了已经优化到了极限的“奥术飞弹”的基础魔力模型，使其弹道稳定性大幅提升。

    他就像真理的化身。

    他从不提问。

    他只给出答案。

    一个比导师、比教科书、比整个学院的知识库，都更加正确的答案。

    幼童们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们不再将导师视为唯一的知识来源。

    在每一堂课上，他们都会下意识地，将目光投向那个坐在角落里的黑发男孩。

    等待他的“修正”。

    等待他的“最优解”。

    导师们的权威，在无形中被瓦解。

    这引起了学院高层的注意。

    一间纯白色的会议室里。

    十几名学院的管理者，围坐在一张圆桌旁。

    他们每一个都散发着强大的气息。

    但此刻，他们的脸上，都带着一种相似的、逻辑处理过载后的凝重。

    “关于编号734。”

    坐在主位上的，是学院的院长，一个脸上布满银色纹路的老年魔人。

    “他的存在，已经开始影响到学院的标准化教学流程。”

    “他的知识储备和计算能力，已经超出了‘优秀品’的范畴。”

    战斗技巧导师科恩，沙哑地开口。

    “他的战斗方式，同样不合常理。那不是技巧，是纯粹的数学。”

    炼金术导师补充道。

    “他的配方，颠覆了我们几个世纪以来建立的理论基础。”

    “我们无法理解他的思维模式。”

    “我们无法预测他的成长轨迹。”

    “他是一个……异常。”

    院长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系统无法处理异常。”

    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

    “所以，我们只有两个选择。”

    “第一，消除这个不确定因素。”

    “第二……”

    “让他，成为新的。”

    他的声音顿了顿，每一个字都敲击在所有人的认知上。

    “让他，成为新的‘王’。”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沉默。

    在场的每一个管理者，他们的大脑都在以极限速度运转。

    风险评估。

    收益计算。

    两种选择所带来的无数种可能性，在他们的意识中化作庞杂的数据流，疯狂对冲。

    科恩第一个打破了沉默。

    “我同意第二个方案。”

    他沉声说道。

    “一个无法被系统理解和控制的个体，是最大的威胁。”

    “但如果这个个体，本身拥有优化系统的能力，那么，所有的威胁都将转化为效率的提升。”

    炼金术导师也点了点头。

    “他的才能，如果能应用到整个种族上中，带来的收益……无法估量。”

    “同意。”

    “同意。”

    “基于种族利益最大化原则，方案二为最优解。”

    共识在几秒钟内就达成了。

    没有争论，没有犹豫。

    只有最冰冷的、最有效率的集体决策。

    院长收回了手指，那张布满银色纹路的脸上，依旧看不出任何表情。

    “那么，就这么决定了。”

    “向王之议会提交申请。”

    “为编号734，开启‘王的资质’认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