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沈锦程与霍云霆之间并无多少离别的絮语。
两人只是静静相守一处，神色平静如常，周遭寂静得能听见彼此的呼吸。
直至第二日城门外，晨雾尚未散尽。
沈锦程终究按捺不住心底翻涌的情愫，喉间发紧，低声道：“保重……我等你。”
交握的手紧了又紧，始终不愿松开。
短短四字，似已耗尽他全身力气。
霍云霆眼中的柔情尽数落于他身上，薄唇微微扬起，声音沉稳而坚定：“好。”
不再多作停留，他翻身上马，玄色披风在猎猎风声中翻飞。
一夹马腹，马儿昂首嘶鸣，数百人的队伍踏着晨光，扬长而去。
沈锦程的目光牢牢追随着那道渐远的身影，直至消失在路的尽头。
良久，他才缓缓吐出一口气短短几日，他先后送走了挚友与爱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征途要赴，他亦不例外。
腿上传来阵阵僵硬，沈锦程这才挪动脚步，对身后的阿虎轻声道：“回去吧。”
风过城门，一切仿佛又重回各自的正轨。
送别了两人，沈锦程便一直窝在自己的小院不再出门。
专心致志的准备即将到来的会试，京都也沉浸在激烈的讨论当中。
时光飞逝一转眼便过去了一个月。
京都的二月，料峭春寒未消，檐角残雪凝着冷光。
街边柳梢却已偷偷缀上星点鹅黄，薄暮时分，寒烟笼着朱墙黛瓦。
空气里除了料峭寒意，更浸着一丝无形的紧绷。
万众瞩目的会试，便在这沉凝的氛围中，悄然拉开了帷幕。
贡院外的青石板路被晨霜浸得发凉，天还未亮透，提着书箱的考生已排起长队，衣袂间沾着夜露与寒气。
有人低头默念经文，指尖因用力而泛白。
有人紧攥手中考篮连呼吸都放得极轻。
偶有低声交谈，也多是仓促的考点核对，话音未落便被周遭的沉寂静压了下去。
监考官的朱红油纸灯笼在晨光中摇曳，光影掠过一张张年轻却紧绷的脸庞。
沈锦程整理了一番自己身上的衣襟，初春的清晨仍旧带着些许的凉意。
转头接过阿虎送上来考篮。
全都一一检查过这才拿着自己的户籍走到队伍后方排队。
看着紧闭的贡院大门，沈锦程目光透着坚定。
贡院朱红大门巍峨矗立，铜环兽首在晨光中泛着冷硬光泽。
门前两列衙役与护卫身披玄色劲装，腰佩长刀，身姿挺拔如松，齐刷刷列队而立。
他们眉头紧蹙，目光如鹰隼般炯炯有神，锐利地扫过每一位考生，肃杀之气扑面而来。
让本就心焦的学子更添几分战战兢兢。
当太阳升起的时，贡院大门才缓缓被打开，门口四名衙役抬着的巨大铜锣走了出来。
在一旁站定，“咚”一声巨大的响声惊的众人齐齐一震。
衙役手持佩刀，他扯着粗粝的嗓子，字字铿锵地高声宣读：
“今科会试，凡入贡院者，须解外衣、卸饰物，书箱只许带笔墨纸砚，金银器物、闲书片纸一概禁入！”
“入场后按号就座，不得擅自换位、交头接耳。
答题期间严禁喧哗、窥伺，若有作弊舞弊者，一经查获。
录入黑名单，三代以内永不得应试！
若敢顽抗、冲撞考官，以藐视王法论，杖责三十押入大牢问罪！”
寒风卷着他的话音掠过朱门，每一个字都似带着沉甸甸的威严。
听得考生们心头一凛，原本就紧绷的神经更绷得笔直。
沈锦程的心也在此刻有些紧张起来。
铜锣声再次响起，两名衙役便上前一步，将贡院朱门缓缓推开，门轴转动的“吱呀”声在死寂中格外刺耳。
搜检官手持木牌立在门侧，目光冷峻如铁。
“按队列上前，逐人搜检，不得拥挤喧哗！”
一众考生排着长队缓缓挪动，每一步都似踩在紧绷的弦上。
衙役们双手利落如电，仔细的翻查书箱、拍打衣袍、捏摸发髻。
吃食也都全部掰开揉碎，连笔墨纸砚都要逐件翻看，确认无夹带后，才递还准考证放行。
有人因紧张手抖，砚台险些落地，被衙役冷喝一声，顿时面红耳赤，额角渗出冷汗。
也有人被搜出贴身携带的平安符，虽非违禁之物，也被拉到一旁厉声盘问。
晨光渐亮，却驱不散贡院门前的沉凝，只有搜检的窸窣声、偶尔的呵斥声。
一番喧闹引起了不少人的注意，衙役目光紧紧盯着一个考生手中的包袱。
冷声质问道“这是什么？”
考生一阵心慌，舌头也不自觉的打结“我…我母亲为我缝制的夹袄，怕我冻着……”
衙役眉毛竖起双手猛然一扯将所谓的夹袄猛然撕裂。
洁白的棉絮尽数散落，衙役一通翻找，在夹袄袖口处发现抄写得密密麻麻的蝇头小字。
猛然质问道，“这……又是什么？”
那学子，身体止不住的颤抖，眼神慌乱，急忙否认。
“不…我……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大人…大人我真的不知道，求您开恩！”
衙役，冷面无情立刻召集过来五六个士兵。
“此人竟敢私藏小抄，藐视科考王法！！”搜检官目光一凛，厉声喝断周遭沉寂。
“来人！即刻将其按倒，重杖三十！打完便押往京兆府尹衙署，严加看管，待事后细审定罪，不得有误！
那学子瞪大双眼还想喊冤，嘴却已经被堵上拖走。
其他考生不由得格外紧绷起来。
也有人一脸鄙夷的看了看被拖走的学子。
轻蔑道，“无真才实学便不要参加科举。
如今入得京都参加会试，也敢在皇城脚下耍小聪明。
真是胆大至极…哼，竟然会同这样的小人同科真真是晦气！”
“哎……那人不之前在茶馆大放厥词的卢才子吗？
难不成他之前的侃侃而谈也都是抄袭旁人的缘故……
什么才子，哼妄为读书人……”
沈锦程只是眸色微闪并未太注意这些人的低语。
大步走向检查的衙役跟前，将自己的身份户籍递了上去。
接受了一番更加严密的检查与审问，这才得以放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