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志一番哭诉，宋雪凝才了解其中真相。

    原来金娘如今已是整个京城最大的绸缎商，连那着名的丝绸商人金万年也要看她的脸色行事。

    而金娘的生意能如此迅速扩张，离不开这些富商与官员的支持。

    其中，赵灵芸的父亲是金娘的重要合作伙伴。

    李文曦的父母也在金娘的生意中持有股份。

    王振与陈英虽未直接参股，但在官场上对金娘多有照拂。

    他们或许是爱屋及乌。当年因云娘惨死，便将那份情意转移到金娘身上，多方扶持。

    也正因云娘之死，王振与陈英这对至交才反目成仇，至今未能和解。他们都认为是对方逼死了云娘。

    丝绸商人金万年则为金娘提供源头货物。

    至于户部，与金娘的生意更是千头万绪，牵连甚广。

    所以在阿志看来，这些受害者都是金娘的“帮凶”。

    若无他们，金娘绝无可能如此兴旺发达，坐享人间富贵。而金娘便是踩着云娘的尸骨才达成的目的。

    所以阿志认为金娘是嫉妒云娘的天赋，所以才害死云娘。其实与男女之间的感情并无关系。经常只是找借口打压云娘而已。

    不过阿志也明白，这些人或许只是无意相助，并不知晓金娘的过往。因此他只是稍加惩戒，并未直接谋害性命。

    唯独王振与陈英，当年对云娘一片痴心，如今却对杀害云娘的凶手金娘如此照拂，这令阿志尤为愤怒难平。

    宋雪凝问道：“此前我拜访王振与陈英时，陈英曾说，金娘亲口告诉他，王振曾暗中收买金娘，让她在云娘面前为他说好话。二人关系因此更加恶化。王振是否当真收买过金娘？你可知情？”

    阿志摇头道：“我不知道。那时我还小，才三四岁，根本不懂大人之间的事。但以我对金娘的了解，这定是她在中间挑拨离间！她嫉恨我姐姐，也恨那些对我姐姐好的人，所以故意在两位大人之间制造矛盾。两位大人本是君子，却被金娘这等小人耍得团团转！他们心中有愧，才对金娘的生意多方照拂。可以说，金娘在二十年前就已为今日的生意铺路了！这女人的心思实在可怕，所以我一定要让她付出代价，为我姐姐申冤！”

    阿志越说越激动，原本苍白的面色涨得通红。

    宋雪凝甚至能感觉到他身上散出的热气。

    他一口气说了许多，仿佛将积压多年的怨恨尽数倾吐。

    可见这些年来，他的确缺少可倾诉之人。宋雪凝耐心倾听。

    至此，宋雪凝更加确信，阿志并非穷凶极恶之徒，只是一个被复仇执念蒙蔽双眼的可怜人。

    她轻声问道：“那你这件衣服……是从何而来？为何它能助你变成你想变的任何人？”

    问罢，她有些忐忑。

    这毕竟是阿志最大的秘密，他或许会因此更加警惕，日后自己再想探查这件衣服的来历，只怕更难。

    不料阿志却坦然道：“这件衣服，就是我姐姐当年从高楼坠下时，身上所穿之物。它以一段云锦制成，是我姐姐亲手所作。家人本欲将它随姐姐一同下葬，可后来……它自己回到了我身边。我猜，这衣服是‘活’的——它承载着姐姐的怨念，是姐姐要我穿上它，为她报仇。它能千变万化，所以我称它为千变衣。”

    “既然这千变衣承载着你姐姐的怨念，为何从前不报仇，偏要等到如今？”

    “我也不知。就像有人是一夜之间长大的，我或许也是一夜之间才明白这其中的恩怨。最主要的是，此前我不知金娘的下落。姐姐遇害时我还年幼，待我明白要复仇时，已找不到金娘踪迹。我找了十多年，才知她已回到京城，生意还做得如此之大。我与她地位悬殊，一直不知其所在，如今既已知晓，便要先剪除她身边羽翼，再找她本人清算。”

    目前来看，真相已然明了。

    “宋姑娘，我能说的都已说了。你若想劝我放弃报仇，还是免开尊口。”阿志淡淡道。

    “可你或许还未察觉，你正在成为这件千变衣的奴隶。它在吸取你的阳气，你身上的活人气息越来越淡。它是利用你的仇恨来奴役你！若你再继续使用，终将被它吸干，成为它的傀儡！而且你若真想报仇，理应去官府报案，让朝廷为你姐姐申冤！”

    “官府？”阿志忍不住冷笑，“那位金娘，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结交的都是朝廷高官、京城富商。天下乌鸦一般黑，他们个个都已被金娘收买，怎会听我这穷小子的话？怎会为一个死人，去得罪一个活财神？”

    “纵有部分人被她收买，总有清正之人未被染指。”宋雪凝想起李婉儿的父亲李侍郎。

    “没用的。已过去二十年，纵有青天大老爷想翻案，也无从翻起。所以我只能用我的方式复仇！姐姐留下这件千变衣，正是要我借此工具为她雪恨！我也知道它在吸取我的阳气、吞噬我的魂魄……”

    “你已知晓？”宋雪凝大为吃惊。

    没想到阿志已然知道使用千变衣的后果，那他是明知不可为而为之。

    仇恨果然是一个人的最大动力。

    所以人们才经常说，君子报仇石年不晚。

    “自使用两三次后，我便觉记性变差，有时连父母与姐姐的容貌都记不清。有好几次照镜子，竟觉得镜中人如此陌生。原来我连自己的样貌都会遗忘。不止容貌，与亲人、朋友的点点滴滴，都在消散。除此之外，我还常听见哭声，像姐姐的声音，又像别的女子。许是其他孤魂野鬼也附在这千变衣上，都想鸠占鹊巢，操控于我。但我知道，是姐姐在护着我，将她们驱走。所以，即便这千变衣会反噬，代价再大，我也无怨无悔。”

    他抬眼看向宋雪凝，目光灼灼：

    “你就当我是飞蛾扑火吧。只要能焚毁金娘这贱人，什么代价我都愿承受。哪怕最终魂飞魄散，化身为厉鬼，我也心甘情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