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雪凝综合众人的叙述，慢慢琢磨出一些真相的片段：

    绸缎云锦行当里曾有一对师姐妹，师姐叫金娘，师妹叫云娘。两人关系原本不错，家中皆从事云锦行业。

    后来，王振与陈英二人同时对云娘心生情意，而云娘的芳心也分成两半，难以抉择。

    这在当时许多人眼中，简直是大逆不道、不守妇道、有伤风化。

    云娘的师姐金娘更是如此认为。

    金娘因此开始批评云娘，后来甚至严厉指责，认为云娘在两个男子间摇摆不定，既是对王振的背叛，也是对陈英的背叛。

    有一天，二人同在一处高楼，或许是一起钻研某幅云锦设计图。师姐妹本在探讨技艺，却又谈起男子之事。

    金娘再次指责云娘摇摆不定脚踏两条船。云娘自然反驳。

    言语之间越说越激动，后来金娘失手将云娘推下了楼。

    云娘当场摔死。但当时并无证据证明是金娘所为，此案最终不了了之。

    然而，当年曾见过金娘或云娘的人。

    这些当事人后来都遭遇了“千面盗”，并做起噩梦，梦中出现这对师姐妹的身影。或许是云娘死后冤魂不散，化作了“千面盗”？

    例如金万年，就曾见过这对师姐妹中的师姐金娘。

    王振与陈英都曾见过金娘与云娘本人，甚至见过那幅设计图。

    李文曦或许幼时曾路过云娘坠楼的那座高楼，甚至就在现场。他当时想去救云娘却未能成功，因此后来反复梦见她坠楼的场景，只是年幼记不清云娘的样貌。

    如此看来，这些受害者便能串联起来了。但宋雪凝依然搞不清“千面盗”的真实身份与目的。

    她与柳青一同归纳线索，发现“千面盗”的关键与绸缎云锦紧密相关。

    宋雪凝由此想到了假赵灵芸失踪的地方。

    那家名为“一线牵”的小裁缝铺。

    铺子里有不少绸缎料子，赵灵芸在此失踪，而阿志说话时也似有隐瞒。

    况且，若想模仿一个人的衣着打扮，找裁缝来仿制无疑是最快捷的途径。

    因此，宋雪凝决定再去探访那家裁缝铺及其老板阿志。

    当夜，宋雪凝铺开宣纸，在上面画了一只猫。

    宋正卿问道：“怎么又要画猫了？距离上次画猫，满一个月了吗？”

    宋雪凝连忙道：“满了。否则我也不会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宋正卿叹道：“反正我也劝不动你，你自己万事小心。”

    宋雪凝笑道：“若那‘千面盗’变成我的样子，连说话语气、形态神态都与我一般无二，你能不能分辨出来？”

    宋正卿笑了：“我不用眼睛看，光用耳朵听、鼻子闻，就知道哪个是真，哪个是假。”

    宋雪凝眉梢一挑：“难道你以前见过假的我？”

    “那倒没有。不过我在家守铺子时，常背对大门，用耳朵分辨不同客人的脚步声，试着猜出来者是谁。起初一个也听不出，经过十多年锻炼，如今已有些眉目了。”

    “原来如此。”

    ……

    天黑了。

    上半夜的京城依旧热闹喧嚣，直至三更时分，方才沉寂下来。

    宋雪凝再次施展化猫之术，变作一只黑猫，悄无声息地融入夜色，潜入阿志的裁缝铺。

    铺子带一间后院，院中卧房便是阿志的住处。

    宋雪凝悄然钻入卧室，见阿志正对镜而坐。

    他身上穿着一件极为奇特的衣裳。

    那衣物华丽绝伦，流光溢彩，与这简陋小店格格不入。

    烛光映照下，衣料如梦似幻，美轮美奂，仿佛是用一段云霞织成。

    宋雪凝心道：这阿志果然与云锦有关，果然与金娘、云娘那对师姐妹脱不了干系。

    但这件衣服是何来历？

    这阿志又是何方神圣？

    宋雪凝一时有些走神。

    眨眼之间，阿志竟变成了赵灵芸的模样，身上所穿正是赵灵芸白日的衣衫。

    他静坐不动。

    屋内烛光倏地一闪，他又变作了绸缎商人金万年的样貌。

    宋雪凝大为吃惊：他变化的速度太快了，只在弹指之间！

    虽她自己也能化猫，但从画猫开始，到将画卷披上身，再到完成变化，需耗费不少时间。

    而这阿志，竟连半个呼吸都不用！

    他接连变了好几个人，御史王振、兵部侍郎陈英……全都是曾被“千面盗”冒充过的受害者。

    这下证据确凿：阿志就是“千面盗”！

    没想到此案破得如此轻易。

    他身上这件衣裳，想必是类似“画皮”的法宝。

    宋雪凝心中大为振奋。

    紧接着，她却察觉一件怪事：阿志每变完一人，周身光华便似黯淡一分，整个人如同被剥去一层般，显得愈发单薄虚幻。

    看来这变化之术，便如她的画猫术一样，对自身亦有损害。

    宋雪凝观察阿志许久，觉得他不似穷凶极恶之徒。目前他虽以“千面盗”的本领骗过不少人，但似乎只图钱财。对王振与陈英，他连钱财都未骗，反是惹得二人争执斗殴。

    宋雪凝既已查明真凶，便想弄清他的目的。而且这“千面”之术既如此伤身，她也想救一救阿志。

    她思忖片刻，决定明日再来正式拜会阿志。

    此刻三更半夜，时机不妥，阿志也未必肯说实话。

    此时阿志忽然吹灭了蜡烛。

    宋雪凝心中一紧：难道他发现了自己？

    黑猫浑身毛发微竖。

    然而阿志并未朝她走来，只是上床就寝。

    片刻后，屋内便响起了鼾声。

    宋雪凝以猫形悄然退出裁缝铺，返回家中休息。

    这一觉直睡到日上三竿。

    宋雪凝未邀赵灵芸同行，独自来到“一线牵”裁缝铺。

    阿志见到宋雪凝，脸上微微一红，招呼道：“宋姑娘又来照顾小店生意了。”

    宋雪凝笑道：“见了一面就能认出我？我可不是赵小姐那样的国色天香。”

    “宋姑娘过谦了。各有各的美。”

    “阿志老板，你一个人守着这铺子吗？可有亲朋好友帮衬？”

    阿智一愣，然后涩声道：“没有。我自幼父母双亡，与姐姐相依为命。后来……姐姐也去世了。如今只剩我一人在此。”

    宋雪凝问道：“你姐姐？她叫金娘，还是叫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