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七夜眉心拧成一个死结，表情从未如此凝重。
“小阳，这要上哪去找？”
这问题，无异于痴人说梦。
在大海里捞一滴特定的水。
混沌，奈亚拉托提普，一个视玩弄人心为至高愉悦的邪神。
若他真已化身某人，潜伏于世，那么任何搜寻都是徒劳。
他可以是你每日在新闻上看到的政客，可以是号令千军的将军，甚至可能就是与你擦肩而过的某个路人。
苏小阳那双光洁如玉的小脚丫，在半空中悠哉地晃了晃。
他嘴角噙着一抹与年龄全然不符的狡黠，奶声奶气地开口。
“嘻嘻，很简单呀。”
“既然是捉弄人，那小打小闹肯定不好玩，所以他不会选普通人。”
苏小阳伸出一根白嫩的手指，在空中轻轻摇了摇。
“容易被发现的，也不行。”
他又慢悠悠地伸出第二根手指。
“所以，这个人必须拥有足够的影响力，同时，他的身份又要足够特殊，特殊到即使被占据，原主人也根本不会察觉。”
苏小阳的声音很轻，很软，却带着一种凿穿迷雾的恐怖穿透力。
“能满足这些条件的，都有谁呢？”
话音落下，苏小阳收回手指，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托着下巴。
那双清澈干净得不染半点尘埃的眼眸里，清晰地映出了林七夜那张写满茫然的脸。
他的视线，意味深长。
空气里，陈旧纸张与古老皮革的味道，混杂着干燥的尘土气息，变得异常沉重。
纪念、林七夜、迦蓝，三人的大脑都在以极限速度运转，沿着苏小阳划定的轨道，疯狂筛选着每一个可能的目标。
影响力巨大。
身份特殊。
原主人无法察觉被取代。
这三个条件，像三道天堑，筛掉了世间九成九九的存在。
不知过去了多久。
纪念抬起头，那双总是带着女王般睥睨之色的眼眸，此刻紧紧盯着苏小阳，充满了审视与探究。
“小阳，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带着些许自己都未察觉的紧张。
苏小阳脸上的笑容依旧天真无邪，人畜无害。
“你猜？”
这两个字，让纪念胸口一窒，后面的话全堵了回去。
她猜不到。
但她有种强烈的直觉，答案近在咫尺，只隔着一层一捅就破的窗户纸。
〔【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就是藏在七夜哥精神病院里，第六间病房的那个耶兰德。〕
苏小阳当然知道。
但他不能说。
空口无凭的指证，只会打草惊蛇，毫无意义。
他就是要顺着纪念抛出的话题，一步，一步，引导着林七夜自己去推理，自己找到那个足以让他崩溃的答案。
因为，由他自己揭开的真相，远比旁人一句轻飘飘的告知，更具说服力，也……更有趣。
林七夜的脑海中，无数人影如走马灯般闪过。
大夏的几位人类天花板？
不，他们意志如钢，心灵坚不可摧，绝无可能被无声无息地取代。
守夜人高层？
更不可能，守夜人内部的审查机制，严密到令人发指。
那么，范围只能是全世界……
可全世界的神明与强者，何其之多？
“具有影响力，不会被轻易发现……”
林七夜喃喃自语，他感觉自己抓住了线头的末端，但那线头却滑腻如泥鳅，稍一用力就从指尖溜走。
就在这时，一只温软的小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臂。
林七夜身子一震，低头看去。
苏小阳正仰着那张可爱到犯规的小脸，对他露出一个纯粹无比的笑容。
下一秒，一个名字，从他粉嫩的唇间轻飘飘地吐出。
却像一枚引爆的核弹，在林七夜的脑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比如……耶兰德？”
耶兰德？！
轰——！！！
林七夜的身体瞬间僵直，血液仿佛在这一刻冻结。
“不……不可能……”
“耶兰德携天国本源，以自身神躯为锁，在月球背面封印了克苏鲁众神……”
“他是接触那群家伙最近的神，也是对抗最前线的壁垒……”
“他的本体……他的本体应该在月球，根本无法脱身！”
林七夜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胸腔剧烈起伏。
一只微凉却沉稳的手，握住了他不受控制开始颤抖的手。
是迦蓝。
她不知何时已走到他身边，没有说话，只是用那双总是清冷如霜月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他，手上的力道沉稳而执着。
那份真实的触感，将林七夜即将脱缰的思绪，强行拽回了一丝理智。
他僵硬地侧过头，看到了迦蓝眼中那毫不掩饰的紧张与担忧。
苏小阳的推理，没有破绽。
甚至，堪称天衣无缝。
三天前，苏小阳那句“眼见不一定为实”的警告。
纪念对于精神病院里住着孙悟空和吉尔伽美什的推论。
以及刚刚，由她自己亲口说出的，关于【混沌】奈亚拉托提普最擅长“扮演”与“蛊惑”的特性。
一条条线索，一个个看似无关的碎片，在苏小阳吐出“耶兰德”这个名字的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大手强行拼接在了一起。
一幅足以让任何知情者瞬间理智崩塌，堕入疯狂的画卷，在他脑海里缓缓展开。
林七夜开始做一道他从未想过，也绝不敢去想的等量代换题。
精神病院，这是他最大的秘密，也是他力量的根基。
耶兰德，住在他精神病院的第六间病房。
这是他一直以来，试图探寻却又不敢深入的禁区。
而现在，苏小阳给出了第三个，也是最致命的条件。
耶兰德，可能是【混沌】奈亚拉托提普假冒的。
一加一加一。
林七夜的嘴唇微微翕动，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那个结论，在他的意识深处，化作一道吞噬一切的黑色闪电，猛然炸开。
【混沌】……
那个以愚弄世人为乐的邪神……
那个最擅长在猜忌与背叛中，欣赏智慧生物自我毁灭的古老存在……
在我脑子里？
卧底竟然在我家？
不，这已经不是卧底了。
这是直接在我家安营扎寨，还顺便给我提供了金手指！
这个荒诞又恐怖到极点的念头，让林七夜在极致的惊骇中，竟产生了一丝想要放声大笑的错乱感。
他猛地眨了眨眼，视野重新聚焦。
仿佛大梦初醒，他环顾四周，那张摆放着画册的巨大红木阅览桌旁，那把柔软的丝绒椅上，已经空空如也。
那个总是光着白嫩小脚丫，悠哉地晃着小腿，用最天真无邪的表情说出最石破天惊话语的小家伙，已经不见了。
只剩下那本被他随手合上的画册，还静静地躺在椅子上。
像是在无声地嘲笑着他的后知后觉。
古堡内，只剩下纪念，林七夜，以及紧握着他手的迦蓝。
三个人，三种截然不同的神情。
一片沉默。
“咳。”
一声轻咳，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纪念缓缓站起身，她脸上那种女王般的从容已经恢复，只是那双漂亮的眼眸深处，还残留着一丝未能完全褪去的惊悸。
她瞥了一眼迦蓝紧握着林七夜的手，目光在那交握之处停顿了一瞬。
随即，她看向迦蓝。
“我和林七夜有点话要说，你能先回避一下吗？”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命令感。
迦蓝明显有些犹豫。
她非但没有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
她看向纪念的眼神，充满了警惕与审视，仿佛在看一个即将抢走自己宝物的敌人。
纪念看出了她眼中的情绪，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地随手摆了摆。
那双总是带着几分傲慢的眼眸里，流露出一丝对牛弹琴般的嫌弃。
她用一种理所当然的语气，轻声说道。
“放心，我对这种木头没兴趣。”
迦蓝：……
林七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