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轮寺的铜钟在卯时三刻响起，晨雾中飘着淡淡的酥油香。

    林星回倚在千佛殿的盘龙柱旁，看着沈富贵蹲在石阶上给石缝里的蚂蚁喂肉干，忍不住摇头轻笑。

    葫芦里的米酒晃出细碎声响，他指尖刚触到落月剑穗，就被萧月落伸手捏住手腕：

    “道爷又偷喝酒，等会儿议事满嘴酒气像话吗？”

    红衣少女掌心的温度透过衣袖传来，林星回顺势将她的手按在葫芦上：

    “就尝了两口，软软要不要也试试？”

    萧月落挑眉抽回手，却从袖袋里摸出颗蜜饯塞进他嘴里：

    “甜的，压一压酒气，姑奶奶可不想被姜御琼笑话。”

    “罪过罪过，沈施主这般喂蚂蚁，当心引来虫蚁扰了佛堂清净。”

    般若拎着禅杖走过，僧袍下摆扫过石阶上的食屑。

    沈富贵立刻收起油纸包，拍着肚子打哈哈：

    “小爷这是积德行善！”

    “再说万宝行早就备了驱虫的香囊，保准万无一失。”

    他刚要掏香囊，就被苏月用玉箫敲了手背，翠青色身影伴着浅笑：

    “先把素斋吃了，你昨晚藏的酱肘子还在怀里焐着吧？”

    张灵韵正帮夜琉璃整理披风上的褶皱，见黑衣女子指尖发僵，忍不住把暖手炉塞给她：

    “这是龙虎山特制的艾草炉，比普通炭炉暖得久。”

    夜琉璃低头看着炉身的符纹，耳尖微微泛红：

    “多谢。”

    这是她第三回对人说谢，声音比上次清晰了些。

    远处突然传来甲叶碰撞声，叶凌霄长剑出鞘又归鞘，星河长明剑的荧光在晨光中一闪而逝：

    “小爷当是谁，原来是北离的仪仗队。”

    众人抬眼望去，只见龙旗引路的队伍里，姜御琼一身明黄凤袍，正与身侧的林惊鸿说着什么。

    千佛殿内的议和案早已摆好，四方令牌在案上依次排开：大夏的鎏金盘龙牌、北离的玄铁凤纹牌、南蛮的青铜狼头牌、西域的赤银迦南纹牌。

    林星回刚落座，末那楼就大笑着拍他肩膀，狼牙项链碰撞作响：

    “林小友，当年静姝姑娘的《农桑辑要》，如今已让三个部落种出了麦子！”

    他身后的狼王教弟子立刻呈上陶罐，里面的麦粒饱满圆润。

    阿兰若的银冠在烛火下泛着柔光，她将卷着矿脉图的羊皮卷推到案中：

    “迦南的陨铁矿可助玄甲军重铸兵器，但商路需经北离境内，还望女帝恩准。”

    姜御琼指尖划过地图上的断云关：

    “互市可以，但北离需派官吏监管商税，且玄甲军需助我镇守西疆三月。”

    话音刚落，末那楼突然拍案而起：

    “当年曹瑾仁卖铁器给南蛮贵族，害我被各部质疑，如今通商岂能再让你们把控！”

    狼头令牌在案上震出清脆声响。

    叶凌霄立刻按住星河长明剑，嫩鹅黄衣袍下的手青筋微跳：

    “南蛮当年坐视林家蒙冤，如今倒敢提条件？”

    “叶施主息怒。”

    般若急忙起身按住他的手腕。

    “当年末那楼大汗王曾暗中送过密信，也算间接相助。”

    苏月适时递上两碗清茶，翠色玉箫轻敲茶碗：

    “不如先看看沈公子准备的商路图，或许有两全之法。”

    沈富贵立刻展开锦缎地图，上面用金线标注着商路，朱砂点出驿站位置：

    “小爷早算到会有分歧！”

    “万宝行可在边境设互市监，四方各出一人主事，税银按比例分账。”

    他指着图中雁门关的标记。

    “这里曾是玄甲军驻地，改成互市最是妥当。”

    林星回指尖点在地图角落的云州：

    “此处有旧矿场，可交由南蛮部落开采，用铁矿换农耕典籍，既解南蛮粮荒，又补大夏铁器缺口。”

    萧月落立刻补充：

    “天机阁可负责传递商路情报，确保盐铁不会再流入奸人之手。”

    正议到关键处，殿外突然传来惊呼。

    夜琉璃身形一闪已掠至门口，影杀令抵住一名倒地僧人的咽喉：

    “他中了噬魂香。”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殿角的香炉正飘出淡紫色烟雾，张灵韵立刻掏出桃木剑，镇煞符自燃的火光逼退烟雾：

    “是幽冥教的伎俩！”

    “不好！”

    慕容雪霜寒凝雪剑出鞘，剑气劈开扑来的黑影。

    “是尸傀！”

    殿外冲进十数具青面獠牙的尸傀，腐肉上还挂着幽冥教的黑旗。

    叶凌霄剑光如练，七星诀剑气斩断尸傀手臂：

    “小爷倒要看看是谁在搞鬼！”

    林星回挥动三清戟，戟身军阵图纹路发光，九宫八卦阵虚影将尸傀困在中央：

    “无量你个天尊，魏忠贤倒是选了个好时机。”

    萧月落软剑流云穿梭其间，潇湘十八剑挑断尸傀关节，红衣在尸群中如烈火翻涌：

    “殿后有密道，定是东厂残部在操控！”

    般若挥动金刚莲花杖，大慈大悲千叶手的掌风裹挟佛光，尸傀触到佛光便化为飞灰：

    “罪过罪过，这些人本是平民，竟被炼成傀儡。”

    苏月玉峰针连射，银针钉中尸傀眉心的蛊虫：

    “蛊虫一死，尸傀便会失效！”

    夜琉璃的影杀术神出鬼没，影杀令每划破一具尸傀，就撕下块布片。

    待最后一具尸傀倒地，她将布片扔在案上：

    “这是东厂缇骑的制服碎片，上面有摩罗教的血蛊印记。”

    布片上的暗红印记形如蛛网，与当年阿兰若中的血蛊纹路相似。

    沈富贵突然一拍大腿，从怀中掏出账本：

    “小爷查到了！曹瑾仁当年不仅通南蛮，还与摩罗教勾结，用西域矿脉换血蛊秘方！”

    账本上的商路暗号经萧月落翻译，赫然写着 “笔墨十车换蛊种百枚。

    “笔墨” 正是盐铁的代称。

    末那楼看着印记突然怒喝：

    “当年害死我弟弟的就是这血蛊！”

    他抽出腰间弯刀，狼头刀柄直指殿外。

    “狼王教愿随林小友清剿幽冥教余孽！”

    阿兰若立刻附和：

    “迦南骑兵已在山下待命，可封锁所有密道。”

    姜御琼站起身，凤袍下摆扫过案上令牌：

    “北离禁军也听候调遣。”

    “但议和需继续，本帝命人即刻起草协议，互市之事就按林小友提议办。”

    她看向林惊鸿，眼中暖意流转。

    “你带玄甲军旧部守住殿外，别让杂碎扰了正事。”

    议事继续时，张灵韵正帮夜琉璃擦拭影杀令上的血迹，小姑娘突然指着布片惊呼：

    “这印记旁边有个小剑纹！和萧姐姐剑上的纹路一样！”

    众人凑近细看，尸傀布片的角落果然刻着极小的流云剑纹。

    那是潇湘一剑萧忆情的标记。

    萧月落指尖颤抖着抚过剑纹，眼眶瞬间泛红：

    “是爹爹的标记…… 他当年定是查到了血蛊的秘密。”

    林星回轻轻按住她的肩膀，落月剑穗蹭过她的手背：

    “软软别急，我们很快就能找到他。”

    暮色降临时，和平协议终于拟定。

    四方代表依次签字盖章，鎏金、玄铁、青铜、赤银四枚令牌同时按压在锦缎上，印出交错的纹路。

    沈富贵突然掏出个锦盒，里面是四枚玉雕信物：

    “这是小爷定制的盟誓玉，上面刻着四方图腾，以后每年互市时各派代表交换信物，保准没人敢毁约。”

    末那楼接过刻着狼头的玉佩，大笑着将一袋狼牙交给林星回：

    “这是狼王教的信物，以后南蛮境内，见此狼牙如见本王！”

    阿兰若则递过月纹玉坠的复制品：

    “凭此坠可随时调用迦南矿脉，也算履行当年婚约的承诺。”

    姜御琼看着林惊鸿将玄铁虎符佩放在案上，轻声道：

    “北离的天罗书院已整理好东厂旧档，明日便派人送来，或许能找到萧大侠的踪迹。”

    萧月落猛地抬头，眼中闪着泪光：

    “多谢女帝！”

    殿外突然传来驼铃声，慕容雪指着远处的灯火：

    “是万宝行的商队！沈公子订的庆功宴到了！”

    沈富贵立刻跳起来：

    “快摆宴！小爷备了烤全羊和西域葡萄酿，保证人人满意！”

    晚宴上，沈富贵偷偷给夜琉璃递了块烤羊腿，压低声音：

    “苏月姑娘没看见，快吃！”

    夜琉璃犹豫片刻接过，指尖触到温热的羊肉，突然对他点了点头。

    张灵韵正教般若画护身符，小姑娘的符纸歪歪扭扭，逗得般若直念 “罪过罪过”。

    林星回看着萧月落对着剑纹发呆，悄悄将葫芦递过去：

    “少喝点，明天还要查你爹爹的线索。”

    萧月落仰头喝了口酒，靠在他肩头轻笑：

    “道爷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啰嗦？”

    落月剑穗与三清戟的流苏缠在一起，在烛火下泛着温柔的光。

    夜深人静时，夜琉璃独自站在殿顶，影杀令上的剑纹在月光下清晰可见。

    她突然摸到令牌夹层的纸团，展开一看，是父亲留下的密信，上面只有一行字：

    “普陀寺见，血蛊之秘藏于梵音。”

    她握紧信纸，转身看向熟睡的众人，嘴角第一次露出真切的笑意。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萧月落被一阵熟悉的剑风惊醒。

    她冲出殿外，只见晨光中一道青衫身影正舞剑，流云剑招如春风拂柳，最后一式 “流风回雪” 落下，剑梢挑起的花瓣恰好落在她脚边。

    青衫人转过身，断指的右手握着剑柄，眼中满是愧疚：

    “软软，爹爹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