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还握在手里，屏幕已经暗了。我站在玄关处，把包挂在衣帽钩上，脱下外套时突然觉得胸口发闷，喉咙一紧，转身冲进洗手间，趴在马桶边干呕起来。

    吐不出来什么，只有一点酸水。

    我扶着瓷砖墙站起来，拧开水龙头洗了把脸。抬头看镜子，脸色有点白，眼下带着淡淡的青影。最近确实睡得不好，团建那天回来后一直没缓过劲儿，总觉得累，哪怕睡够八小时也像没睡一样。

    我走回客厅，顺手翻开茶几上的日历。

    六天了。

    月经从来没推迟这么久过。上个月……好像是在项目最忙的时候来的，之后就没怎么注意。现在回想，这阵子胃口变了，闻到油腻的东西就想躲，早上起床更是头晕得厉害。

    我盯着日历看了很久，最后还是拿了钥匙出门。

    便利店就在楼下转角。我站在货架前犹豫了几秒，拿了一盒早孕试纸，扫码付款，全程低着头。

    回到家，我把包装拆开，按照说明操作。然后把它放在洗手池边上，自己坐到马桶盖上等结果。

    三分钟。

    时间像是被拉长了。我起身倒了杯水，喝了一口又放下，重新盯住那根塑料棒。

    两道红杠。

    清晰，稳定。

    我拿起来对着光看了看，又放回去，再看一次。还是两道。

    心跳开始加快，手指有点抖。我把它放进抽屉，锁好，然后换衣服，出门。

    医院离我家不远，走路十分钟。我挂了妇科的号，等了不到二十分钟就轮到我。

    护士抽了血，说两小时后出结果。我就坐在走廊长椅上，没刷手机，也没看书，只是看着来来往往的人。

    有人捂着肚子急匆匆进来，有家属提着保温饭盒慢慢走，还有年轻女孩低头坐着，脸上的表情和我差不多——紧张、茫然，又藏着一点不敢确认的期待。

    两个小时后，医生看了报告，抬头对我说：“恭喜你，怀孕五周左右。”

    我没说话。

    “有没有不舒服？恶心、乏力这些都正常，注意休息，别太劳累。”她一边写病历一边说，“两周后再来做b超，确认胎心。”

    我点点头，接过单子，走出诊室。

    阳光正照在医院门口的台阶上。我站在那儿，没往下走，手不自觉地贴在小腹位置。

    五周……那应该是项目刚结束那会儿有的。那天晚上，江逾白来接我下班，我们在车里说了好久的话，后来去了他家附近那家常去的餐厅吃饭，饭后散步回他住的地方……

    我记得那天风很轻，路灯一盏盏亮起来，他走在右边，把我护在内侧。

    我们都没想过会有这一天。

    可它就这么来了。

    我慢慢走回家，路上买了瓶牛奶，喝了一口就放下了，味道不对。路过水果店，买了点苹果和香蕉，老板问我是不是害喜了，笑着说这都是老经验。

    我没否认。

    回到家，我把医院的单子收进文件夹，塞进衣柜最里面。然后打开冰箱，把水果放进去。动作很慢，但每一步都很稳。

    我想了很多事。

    以前总觉得生活是按计划走的：读书、工作、升职、结婚，一步步来。可现在，一切好像提前翻页了。

    我会是个好妈妈吗？

    孩子会不会健康？

    江逾白知道了会怎么说？

    这些问题在我脑子里转了一圈，最后停在一个画面上：团建那天，他留下的那张便利贴。

    “这次换我替你撑一次场。”

    他总是这样，在我不知所措的时候，默默站出来。从借笔记到帮我澄清谣言，从递解题思路到悄悄改我的活动方案……他从来不说太多，但每次都在。

    我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拿出我们项目期间他给我写的几张便条。一张写着“会议材料已备份”，一张是“张某的数据有问题，建议复核”，还有一张只有两个字：“别怕。”

    我一直留着。

    现在它们旁边，多了一张新的纸条。我拿起笔，写下几个字：“我们好像要当爸妈了。”

    写完我又划掉，折成一个小方块，压在台灯底下。

    晚上七点，我洗了个澡，换了件宽松的居家服。坐在沙发上发呆了一会儿，还是拿起了手机。

    微信对话框点开，我点了语音输入。

    录音键亮起的那一刻，我深吸了一口气。

    “今晚有空吗？我想和你说件事。”

    发送。

    消息发出去后，我没有放下手机，而是盯着屏幕等回复。一分钟过去了，没有动静。两分钟，还是没响。

    我起身走到阳台，推开窗户。晚风吹进来，带着一点凉意。楼下的树影晃动，远处有小孩在喊妈妈。

    我靠在栏杆边，手又轻轻抚上腹部。

    这个小生命已经在里面待了五周。它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也不知道它的爸爸是谁。但它一定感觉得到我的心跳。

    手机忽然震动了一下。

    我赶紧回屋，看到屏幕上弹出一条新消息。

    不是文字。

    是一段语音。

    我点开。

    他的声音传出来，低低的，带着一点刚睡醒的沙哑：“我在家，刚躺下。你说的事……重要吗？”

    我捏着手机，没立刻回。

    窗外的风还在吹，窗帘被掀起来一角。我望着对面楼里亮着的灯光，忽然笑了。

    “很重要。”我说，“比之前任何事都重要。”

    说完这句话，我点开录音，准备再发一段过去。

    可话到嘴边，又停住了。

    有些事，还是当面说比较好。

    我放下手机，走到镜子前看了看自己。脸色还是有点苍白，但眼神不一样了。不再是那种独自扛事的倔强，也不是成功后的冷静克制，而是一种……我自己都说不清的柔软。

    我摸了摸肚子，轻声说：“再等等，马上就能见到他了。”

    然后我坐回沙发，打开了电视，随便挑了个节目。声音不大，刚好能盖住屋里的安静。

    手机放在手边，屏幕朝上。

    我等着他回消息，等着他问到底什么事，等着他敲门，等着看他站在我家门口的样子。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八点十七分，手机终于响了。

    是他打来的电话。

    我盯着闪动的屏幕，没有马上接。

    心跳比刚才快了一些。

    我按下接听键，把手机贴到耳边。

    “我刚睡醒。”他说，“你说的事……能现在说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