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 嘉禾

    嘉禾元年。

    褚彧登基,名正言顺。十皇叔褚洄为摄政王,辅佐君王,朝野臣服。

    对于父皇为母后殉葬这件事,褚彧平静地接受了。

    因为父皇总教导他,人先是其本身,而后才是别人的亲人、爱人。

    所以父皇只求和母后春春秋秋,褚彧没有资格去阻拦。

    他并非如同那谋反的三伯父一样天性冷血薄情,只是他的父亲母亲一生爱恨痴缠,死亡或许也是一种解脱,至少黄泉路上还能作陪,褚彧期盼他们来世圆满。

    “阿彧。”

    “叔父。”褚彧恭谨唤道。

    他的叔父并没有趁他年幼而反叛,夺走皇位,反而尽心尽力辅佐,褚彧很感激。

    叔父告诉他,行至今日都不过是绕着“缘分”二字,是他母后结下的善缘,才消抹掉了那些不甘和逆反。

    褚洄毫不避讳地承认曾在年少时对言攸一见钟情,那个坐墙头的菩萨,让他脱离苦海,她的肩背单薄而有力,承托起他后半生的命运。

    至于这些,褚彧要再长大才能够读懂。

    爱恨情仇贯穿了多少人的一生。

    “叔父,我今日有没有哪里做得不好不对的地方?”褚彧抬起稚嫩的脸,向褚洄虚心请教。

    褚洄认真地告诉他:“陛下,从今往后你的自称应该为‘朕’。”他将代替皇兄皇嫂,教他们的孩子如何成长为明君。

    往后的十年、二十年,注定十分漫长。

    年少时他恨自己的年纪,在无数个夜里说如果,如果他在初遇她时没有被当成孩子,如果那时他就是个独立又知事的男人,她不是以老师的立场自居,会不会没有那些背德的顾忌,也给他一个长相厮守的机会。

    可眼下褚洄却害怕自己老去,年岁更迭得慢一些,他还能为他们守江山守得更久一些。

    褚彧皱眉道:“可是父皇在我和母后面前从不自称‘朕’。”

    褚洄叹笑着摇头,牵他走下皇位,回到天穹下开阔的一片,长阶雪白,而他们所立足之处,俯瞰着臣子们的来时路。

    他说:“陛下有一天会明白的。”

    高位者舍下鳞甲,对爱人、亲人展露的柔软,有多难得。

    ……

    薛错因为要守孝,所以婚事不得不推延。

    嘉禾四年,薛错与周施成婚,彼时的周施已经被授予了官衔,再不是当初那个一穷二白的境况。

    她看人的目光也不算差。

    听说父亲当年就是平民出身。

    薛错从未奢望过要飞上枝头变凤凰,她本来就做过天家公主,幸福不一定在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之中。

    喜事热闹,少帝为这双新人送十里红妆,千家万户,沿街红绫。锣鼓喧天之日,周施身骑骏马,着一身喜红,将他心心念念多年的女郎接入花轿。

    周施的父母去得早,而薛家也没有主母,最后拜高堂时便是薛疏一人受了女儿女婿的拜礼。

    景佑十四年,薛疏将心上人送入大理寺狱。

    那一天,原本的原本该是他们行三拜、饮喜酒,若开端不是从仇恨起,他不需要迎娶俞沁,就不会有后面那些经历。

    在女儿女婿的喜宴上,薛疏喝了不少。

    其实不应该这样的。

    薛错在新房等待着,周施在朝堂上有几位交好的同僚,为他挡了些酒,他才不至于喝成醉鬼,耽误最后的仪式。

    两半葫芦合二为一,一双璧人喜不自胜。

    在他们新婚后,薛疏便离开了,又说是去游历,可是从不给薛错他们递信。

    儿孙自有儿孙福,薛疏觉得自己孤寡着也好,不给他们添麻烦。

    他如同人间蒸发一般。

    他常常行走在乡野之中,踏过田埂,采风无数。有时沽了酒,添几分醉意,坐在泥土道旁看日暮黄昏。

    天高气清,微风穿林,打在他简朴的装饰上,却也琅琅有致,别有风流。

    这是他上京的那一路,弄丢弟弟的那一路,到了这个年岁,那些心病无关轻重了。

    偶尔喝得太多,醉了,神志不清的情况下,薛疏也会失态地唱起一支古曲,被劳作一日的农人听去,朴实地夸赞,薛疏又有些赧然,复作少年情态。

    他不知该去何处。

    嘉禾六年,雪。

    他终于来到了这里,坟冢矮矮,不仔细辨看或许都认不出来,风雪漫卷不休,冻得人瑟瑟发抖。

    谁会知道枯朽之下,埋葬着几十年前,名躁玉京的俞氏长公子。

    沽酒后,他坐在坟前平地上,对着小丘自言自语。

    “俞繇师兄,我真是恨死你了。”

    “可是你明明哪里都比我好……死得那么早,我竟然,有几分可怜你……”

    “哈……还真是天命所定吧。”

    “你肯定早就投生到更好的地方去了。”

    “我恨你,喜欢就喜欢,还要惺惺作态,刻意拆散……”

    “但是我还是想,你下辈子不要多灾多难了。”

    “同窗一场,我敬重你。”

    “……”

    薛疏感受到寒意,如细细密密的针脚钻入他的骨髓,拖延了他的行动。

    薛疏倒在坟冢边上,昏沉沉地睡了一夜。

    这是最后一夜。

    翌日,有人途径荒野,遇见冻死在野坟边的男人。他面容安详,风姿散朗,瞧着去时没什么痛苦。

    所以,痛苦便留给了别人。

    薛错强忍哀恸为父亲料理完后事,在看着泥土泼棺时,还是崩溃地跪倒、哀嚎。

    母亲、父皇、父亲……接二连三的离去。

    虽说别离是人生常态,可是薛错不想那么早就面对失去所有至亲的困境。

    周施带来了宫中的消息。

    “参商,陛下召你入宫。”

    薛错抹了把泪,没有收拾行囊,只身入宫。

    她明白,她还有一个关心她的阿弟,她不是孑然一身。

    阿彧是母亲留给她的遗物。

    姐弟二人相见,起初还有些生疏。后来薛错把小时候所有的事都讲给褚彧听,他才知道那些年父皇母后间的恩爱,虽然可能是装出来的。

    薛错破涕为笑,道:“你刚出生时,其实,我还嫉妒过。”

    “阿姐,你放下了吗?”

    “我没有真正恨过。”薛错回答。

    褚彧眸色一亮,“这么多年过去了,要去皇陵祭奠一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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